乐声震天,离得远的舞女,无知无觉,依旧在奏出铿锵有力的鼓点,一时增加了长剑舞动的铮铮声响,竟是意外和谐。高亢的鼓点中,射出暗器的琴“扑通”沉入水面上的冰窟窿。
歌女舞女身影交错,衣袂纷飞,灯影迷乱。一晃眼,剑光映过一张张鬼面,竟分辨不出究竟何人。
喝多了的崔国相,醉眼迷离,带头喝彩,“萧公子与林夫子斗剑,真是身手奇绝,蔚为壮观啊!”
直到眼前刀光掠过,定神一望,一把寒剑插在了案上。
“混账!是刺客!”萧珣的声音紧随而来。
崔衡身子一颤,与酒卮一道滚到了案几下。
萧珵不遑多让。
他的眼眸一直没有离开过水榭。
先看见林鸢走到了水榭中,她纤瘦的身影很快被舞女们飞扬的衣袂掩了。
衣袂下落,重新出现在视野中的身影却多出了一个。
他不觉出神,起身而望。
林榆换上了萧锦的锦裳。
蛟龙腾云摆尾,肆意张扬,洒出衣襟上半幅金色。
光晕雪雾里,他款步走来,修眉俊眼,故人之貌,周身气度,旧人之姿。
萧珵心弦绷紧。
鼓声正到了最扣人心弦的一节。
馀光见萧珣几乎同一时间起了身,往水榭,往林榆的方向,快步走去。
他不禁扼住了喉。
剑出鞘。
鼓声乱。
琴弦断。
萧珵的心弦也紧跟着一断。
耳边嗡鸣,眼前已是二人的剑光交错。
淮阳王府的府兵赶来的时候,所有的舞女与歌女都已经被光禄卿与羽林骑的暗卫拿下了。
尖叫声,求饶声,刀剑甲胄声响成了一片。
萧珣看了一眼林榆怀中脸色苍白的林鸢,轻声说:“我先找人送你回去吧。”
“我没事。”林鸢从林榆怀里挣脱了出来,急于找出刺客,“方才那人为什麽要行刺我?是谁派来的?”
“宽心吧。”林榆拍了拍她的胳膊,不自觉再度搂紧了她,浅笑安慰,“应当不是冲你来的。”
“行刺之事错综复杂。”萧珣目光凉凉扫过二人,从崔衡的案上拔出了赤霄剑,寒光映过林榆的眉眼,“林夫子方才与刺客交手,看来对行刺一事有不少见解,不如留下来,同光禄卿说一说疑点吧。”
他收剑入鞘,寒声泠泠,不容分说将林榆拉了过来,分开了二人,示意萧锦,“世子派几个府卫送林夫子的女弟回去吧。”
萧锦正对突如其来的刺杀一事一脸懵懂,点了点头,“哦,好”,话音刚落,忽又添了一头雾水,“什麽?女,女弟?”
他看了看林榆,林榆的目光定在萧珣脸上,并不看他,他于是又看向了贺季。
贺季心虚地转开了脸:“呵,阿鸢,我送你回去吧。”
没等林鸢开口,他就将她连推带拉往外去了。
门外很快传来了他喊“府兵,快快,跟着我俩”的高声,还有“今日真是失策,没想到王府看着戒备森严,府兵成群,竟也有这样的事,想得不周到,忘了带剑……”的絮絮声,渐渐远了。
林榆一笑,行揖对萧珣道:“谢过萧公子。若不是萧公子急于护着吾妹,撞开了我的剑,那刺客应该已在剑下了。”
萧珣提了提唇角:“你我二人都是救人心切。想到一块儿去了。这不是巧了吗?”
“那是吾妹,我自然救得心切。”
“那是吾爱——”萧珣见衆人看了过来,轻咳了两声,“——吾爱游历江湖,路见不平,自是要拔刀相助。”
萧珵依旧惊魂未定。
一合眼,剑光似乎还在水榭里交错相接,一睁眼,那剑光就晃动在了对面二人的眼眸里。
他脚步虚浮,走上前,紧张地问:“阿弟,林夫子,你们怎麽样?”
“兄长放心,刺客的身手不怎麽样,行刺得也不高明。”萧珣上下打量了林榆,帮他答道,“林夫子应该也无事吧。”
“我们,都好着。”林榆朝淮阳王颔首作长揖,擡起头,目光相接时,缓声说,“还请淮阳王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萧珵这才长舒一口气。
“竟有人扮成舞女歌姬,潜入淮阳王府邸行刺,还是在朝廷遣使之时,真是胆大包天,不要命了!淮阳王,光禄卿,太仆丞,萧公子。”崔衡捂着胸口,愤愤言道,又拱手做了一圈揖,“臣即刻就将所有人关押下狱,连夜审讯,定尽心竭力,找出刺客,查个水落石出。”
萧珣乜了他一眼:“国相年岁大了,眼神不好,恐怕看不清敌友吧。”
凌风主动请缨:“就不劳崔国相了。”
崔衡忙道:“崔某虽因日夜劳于灾民安置之事,不得安寝,方才稍有不察,没能及时识别刺客,让贵客受了惊吓,但淮阳王府之中出此大事,吾为国相,哪有什麽劳不劳的呢?为国分忧,何计劳苦?”
凌风抱剑,冷声道:“淮阳王府前日有了失物之事,因而府邸衆人皆闭门不出。今日,唯有崔国相自府外而来,还带来了乐署女乐。若如国相所言,是府外的人浑水摸鱼潜入府中,那国相自然逃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