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着後槽牙,声音越发冷峻:“可我不得不在乎,那剩下的一成。”
萧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袖中的手不禁握成了拳,指甲嵌到肉里,痛楚传来。
……
“养身子嘛,就应该择一个清幽之处。”
去岁夏七月,萧珣带着林鸢来到了上林苑。
林鸢望着眼前隐蔽在浓荫中窄窄的丶数不清的石阶,抚膺长叹:“是啊,丧子之人,拖着病体残躯,爬了这山,饶是本来已经无碍,到了山顶,也该好好养养了。”
萧珣扑哧笑了:“我背你?”
他说着,竟真的在她跟前蹲了下来。
林鸢吓了一跳,本就气喘吁吁,这下心跳得更如擂鼓:“不敢不敢,这怎麽敢?”
“不然,叫声夫君,就不会过意不去了。”他回头,挑了挑眉道。
“啊,那,那更不敢了。”林鸢嗫嚅着,往後退了一步。
“那就歇一会儿,再接着走吧。”他哼笑一声,拂袍起了身,“谅你也不敢。”
等山上的屋舍渐次入目,林鸢见他心情不错,小心翼翼地说:“陛下,你不是说,王内侍也病了嘛,要不然,把他也送过来养病?”
萧珣蹙了蹙眉,良久,道:“他的病,不用在这儿养。”
他继而擡眸看她,“你难道觉得,于我而言,你同他一样?”
林鸢哂笑:“他是御前的内常侍,照顾陛下十几年了,相比之下,我简直只能算是,刚同陛下认识。论起交情,当然不能比了。”
“只是刚认识?”萧珣擡手,不轻不重地敲了她的脑门。
林鸢呼了一声,伸手来护。
萧珣拉开了她的手。
却不由自主握在了手心里,没有放开。
林鸢脸泛潮红,只觉得他的手心发热发烫,有些潮湿。
萧珣已经转过了头去,抛下了一句:“不是觉得路不好走吗?我拉你上去。”
一直到了山顶的幽阁前,前方无路了,屋里屋外的宫人都出来稽首,林鸢匆忙抽手,他才依依松开,又落下了一段笑音:“刚认识的交情,这样,够意思吧。”
到的地方叫做“揽月阁”。
的确是个清幽的去处。
远山起伏与烟波浩荡,都一览无馀。
屋外是一个不小的庭院,铺着雪白的砂石,错落地种着梅树。
屋後竹林,入目葱郁,万竿修竹,遮了天,但没有蔽日。
沿着竹径走上一圈,阳光洒落在身上,被竹叶滤去了暑热,对于畏寒的人来说,十分舒适。
“等这儿梅花待放的时候,我就来接你。”萧珣走的时候,指了指屋外的枝干崎岖的梅枝,回眸看林鸢,有些怅然地笑言,“要不然,我的书案上,总缺了一段合意的花香。”
林鸢偏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琢磨着他所说的花香。
自从一开始,他嫌梅花花香浓郁,不让摆在御案上,案上就从来没有过花啊。
而椒房殿紫宸阁的窗外,是廊庑与甬道,再远,台阶靡靡,连向中庭,也是没有花树的。
萧珣径自拾级而下,环绕山麓走了半圈,见到了一处荒僻的殿阁,白发宫人修剪着半人高的莠草,正是昭台宫。
皇後瞿清如如今就被禁足在此处。
萧珣停下了脚步,对着山顶上几不可见的院落,喃喃:“抱歉,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了。”
匈奴犯境,边防戍兵由于经年以来,长久疲怠,军心涣散,再加上朔方郡都尉督军瞿清川出师不利,竟不能敌。
大司马大将军奏请,由三辅驻军前往漠北迎击匈奴。皇帝准奏。大军即日离开京畿。
而瞿阳,在那几日告病,府门紧闭,态度不明。
不日,瞿清川就会打着立先太子遗孤之名,在朔方与上郡起兵。
“我一定会打败瞿阳和瞿清川的。长安城,未央宫,不可能陷落,不可能落于逆贼之手。”
萧珣目光锐利,遥望北天,慢慢地,手捏成了拳,指尖掐紧,掌心隐痛。
“可是,我不敢赌啊。哪怕有九成的把握。可只要还有那一成,我就不敢让你一起去赌啊。”
我曾经见过长安的雪,黑色的雪。未央宫的天,黑色的天。
雪停了,天亮了,他们都走了。
——我不能再没有你了。
“哎呀,阿弟,你受伤了!”
默然良久的淮阳王妃,看着从萧珣的袖中渗出的血迹,惊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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