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昭辞微微一怔,避重就轻:“……不算。”
谢言星了然:“有护身之法,但你同他们一拍即合,都觉得无所谓。”
她低头看着苏昭辞那只被自己捏着的手,似笑非笑:“倒难为你,还记得同我说过的话,‘只’给自己划了三道,没让自己当场昏死过去,辛苦你了。”
苏昭辞想转头看她,却被她钳制着手,无法动弹,于是只能用这个别扭的姿势,试图解释:“这场仙魔大战里,能做些事情,不可能不做,一点点代价而已。”
又是那套仙魔眼的宿命是工具的逻辑。
凡人不比修士,精血流尽真的会死,但是这是必要的代价,所以长老们习以为常,他自己也觉得合理。
苏昭辞甚至就着被她攥着的手,探出手指搭上谢言星的脉,这才蹙起眉头:“你这里也伤得很重……回来後药修没有替你诊治吗?他们应当全在城门等你才对。”
说着甚至试图用他那点微不足道的力气把她向外推:“想也知道能有如此奇景不轻松,快去寻……”
藏书阁上万卷典籍,学的东西净会往她身上使了,倒没一卷替他醒醒神智。
谢言星自喉咙处发出一个模糊的气音,像是笑,但辨不分明。
她没有再开口说话,就像是被说服了,顺着苏昭辞的力气向外走,走入那片属于她的欢呼中。
单足点地,灵力纵身,身形便要向着修士齐聚丶庆贺正酣的北门方向掠去。
一道冰冷丶熟悉的剑意,如同无形壁垒,拦在了她的身前。
剑光散去,露出其後身影。正是剑尊。
这是谢言星融汇前世记忆後第一次见到剑尊。
同每一次会面一样,他面色冰冷而平静,仙魔大战得胜的喜意未能惊扰一丝波澜。
那些方才鲜活起的记忆一瞬间在脑海中翻腾往复,自敬仰到不解——是的,那一剑剜骨来的太快,连愤恨都未来得及生出,那时的谢言星唯有不解。
如今事情起因经过明明白白,仙魔大战已了,那块剑骨安安稳稳地呆在後颈,该算的账,早不是它了。
于是谢言星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剑,问:“剑尊亲自前来,有何指教?”
“魔气本源被除,功在于你。凡人与修士皆看到了那一式炼化,为你庆贺亦是理所当然。”
剑尊声音没有一丝感情,但开始长篇罗列。
“宗门会按最高规格与你结算贡献点。珍宝阁天品以上的天材地宝,你可任选十样。天篆峰丶璇玑峰丶百工峰三峰峰主,皆可出手,助你淬炼法器……”
头一遭见剑尊如此话多,每一项奖励放在外头都足以让无数修士疯狂。
但此刻,谢言星只觉得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她直接打断:“劳烦剑尊亲自寻我,只怕不是为了这点东西。有话,大可直说。”
剑尊话语一滞,咽回了那些借以铺垫的奖励,终于道出了真正的来意:“你在人前,万衆庆贺时,莫宣讲杂修之道了。”
居高临下。
自以为是。
谢言星挑眉。
剑尊继续道:“修仙界不知多少年岁,以杂修入道至合体者,唯你一人。此非通途。于大多凡人与普通修士而言,敬你慕你,盲目效仿,反害己身。”
“如今你名声太盛,所行太顺。身旁同伴里,湛含巧生来得窥天机,明真乃百工炉器灵,亦有不俗表现。东澜已有弟子见尔等表现,心生妄念,意欲效法。”
“然他们不知你们天赋异禀。效法无用,只是徒费光阴,自毁前程。”
他最末甚至带了些语重心长的意味:“我知你亦希冀修仙界万事向好,绝不愿她们误入歧途。”
原来他什麽都清楚,知道湛含巧可窥天机,知道明真是器灵。
心知肚明,不闻不问,任湛含巧放纵天赋沉迷数钱,任明真遭人欺凌无力反抗。
然後如今,将辛苦得来的一切,轻描淡写归功于她们三人天赋异禀,是特例,不容效法,杂修绝非正途。
谢言星没有回答,只是绕过那把剑,转过身,面向那些因她在此处出现而渐渐聚集丶带着好奇与崇敬目光的人群。衆目睽睽之下,在剑尊冰冷的视线中,谢言星凌空一跃,落定在不高不矮的一处屋脊上。
日光映亮她仍残破的红裙,但她脊背挺直,目光灼灼,没有人会留意那件法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