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田间的公用井,是因人多水少,一时竭了。
冯家的井,冯大来看了看,猜疑道:
“应该是当时没打多深,才埋了八个井圈,咱家又离灵水河远,接连的不下一滴雨,地下不渗水,所以枯了。”
“我上胥女家挑水去,熬过这阵子。”冯二闻言,挑桶向外。
“站住!上灵水河去挑。咱家的井既枯了,她胥女家的想必也枯了,况且她家前两日才打的井,就是有水,那水恐怕也还是浑黄的,定然不能吃的。”徐媪令道。
她听说,那胥女没找她介绍的李井人,而是寻了姓伍的,这会子因向灶屋做炊的鲍予道:
“你上赶着替人家张罗牵线,不过是白忙活,人家寻的是伍井人。”
“哪是白忙活呢,咱家吃那蔓菁烩肉丝,里头的蔓菁是捡来的?”
鲍予道,“这事胥女也寻我说了,那李井人是个赖子,手艺差的,好些人都寻到他家闹事,要退钱,正好让胥女给撞上了,你说,她哪能再寻他?那会儿听的我脸都热了,母吃了人家的蔓菁,怎的给她介绍个这样的?”
徐媪心道季胥这人做事圆滑,倒先和鲍予说了,这样一来她二人便不会生出疙瘩,道:
“年头太久,许是我记岔了姓,你倒和胥女好生说说,教她别怪罪。”
这厢,冯大冯二兄弟俩一齐挑了桶,走田间小路向灵水河去了。
却见季胥家屋前,那口新起的吃水井,排了好些本固里乡民,为首那个邓家媳妇,正从井里绞上桶水,向自家桶里倒。
“亏的胥女有这样的远见,井打的深,这井水还多着咧,省了我们去那五里外的灵水河。”
邓家媳妇喜道,这会儿季胥已然向县里去卖豆腐了。
她临走时,正好碰见邓家媳妇一行人,要往灵水河挑水吃,问了缘故。
因这里头邓家媳妇好几个在内,是当初来帮忙盖过房的,后头拜年也有往来,有的自家做了点果子,还会端来给季胥姊妹尝个鲜,彼此一直有走动,季胥便让他们枯水期这阵子去自家挑,方有这一幕。
“我只当她新打一口井,不愿给咱来挑水吃呢。”
“胥女向来是那有情有义的,乡里乡亲哪会不愿?往后我家打水可就近咯。”
林家媳妇正是那日说腿疼,打趣季凤,要来她家挑水的妇人,被季凤呛回去的。
“枯水期人愿帮咱,待本固里的井来水了,你也有点分寸,别往这儿挤,又没出打井钱。”邓家媳妇道。
捧了碗,在屋前吃朝食的季凤,听说后认同的点头,这也就是枯水期,乡亲情分,要放平时,她可就赶人了。
这伙人等着打水,把着扁担,同季凤聊起家常,问她吃什么菜,伙食有没有肉,怪香咧。
季凤将碗一斜,是那片片腊肉,晶莹剔透的,还搭些菹菜炒肉末,泛着开胃的酸气,几片清炒的菘菜,在晨间的煦阳里,饭粒都像染了油光,百般诱人。
“嗳哟,这伙食真好,怪说闻着香。”
“我阿姊做的,能不香吗?”
季凤笑道,聊至这饭吃完,这处的人,渐渐挑水散了。
灵水河路远,冯家兄弟半日功夫方挑上水归家,途中有人问:
“冯家有水井,也枯了?”
“要说还是她胥女请的井人好,有远见,挖的深,这会儿还有水呢!”
冯大同徐媪说了乡亲们在胥女家挑水的事,徐媪气住一会子,说:“明日驱咱家的那具牛车去灵水河汲水!”
接连数日,公用的水井都供不上大家的用度。
廖氏去灵水河挑了这些日子的水,累的肩酸腿疼,吃朝食时,向丈夫崔大牢骚起来:
“我早说你走路,时常一双眼睛就背在脑后,在自家院里也能把脚扭了,就指望不上!”
原是崔大起夜,在院里滑了一跤,现今一瘸一拐的,也不敢多言,只听廖氏排揎他一顿,又怨起天来:
“这鬼天,还不赶紧下了雨来,吃水浇菜都得往灵水河去挑,早晚累死人了!”
崔大道:“我看左邻右舍,都在胥女家挑水吃,不若咱家也去她那,不过走几步路。”
廖氏虽是有些意动,但丢不起那人,只听崔大道:
“你不好拉下脸去,只管叫思思和广耀提了桶去,他们还是孩子,哪里有那多计较,我看广耀还和他们伙着玩呢。”
是日傍晌,崔广耀提着桶,兴冲冲去了;
崔思把着桶,别别扭扭在后头,廖氏躲在院墙后,低着嗓门儿在叮嘱什么。
崔思不自在道:“知道了。”
一早一晚都有里民在季胥家打水,只见身穿绵襦裙,溜光的扁髻上一根银簪,身段纤细的肖妇人提了桶水,笑吟吟向家去了。
待她走后,这处对着那背影,七嘴八舌的。
“只见这肖妇人自己打扮的倒怪伶俐,自家小女邋里邋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