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新立,百废待兴。昔日洛阳的辉煌虽已成焦土残梦,但在这座被曹操选为新都的城池中,一种混杂着希望、野心与不安的新生气息,正随着冬日寒风四处弥漫。宫室仅堪蔽体,衙署多设于旧有宅院,街道上往来着神色各异的官吏、军士以及眼带期盼又隐含惶恐的流民。
权力中心,曹操以司隶校尉、录尚书事的身份总揽朝政,名为汉臣,实掌朝纲。为稳住四方强藩,尤其是兵强马壮、雄踞河北的袁绍,曹操以天子名义大肆分封,将烫手的荣誉抛向各方:表袁绍为大将军,封邺侯;表袁术为左将军,阳翟侯;表吕布为平东将军,宜城侯;甚至连远在荆州的刘表、益州的刘璋亦得擢升……一系列加盖着皇帝玺印的诏书携带着“王命”飞往各地,意在暂时安抚这些虎视眈眈的诸侯,换取许都宝贵的喘息之机,积蓄力量。然而,明眼人都知,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真正的风暴正在暗处积蓄。
献帝刘协居于稍加修缮的宫室中,虽衣食渐复,然经历董卓、李傕、郭汜之乱,又见曹操威势日重,自己虽下诏分封,却如同傀儡,心中那份天子的尊严与实权皆失的隐痛,如同阴云笼罩,难以排遣。而这权力中心的微妙平衡,正成了随驾公卿旧臣们暗中角力的舞台。
夜色如墨,许都西城一处门楣高大却略显陈旧冷清的宅邸内,炭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弥漫在堂内的阴郁之气。侍中种辑、议郎吴硕、偏将军王子服,以及几位对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深恶痛绝的皇室姻亲和老派清流,正围坐密谈。他们是随驾而来的公卿旧臣代表,家族累世高官,自诩清流,视曹操这等“赘阉遗丑”出身、且重用寒门武将、甚至如周晏这等来历不明之人的势力集团为眼中钉、肉中刺。
堂内烛火摇曳,映照着种辑沟壑纵横的脸上那难以掩饰的愤懑。他手中摩挲着一只温润的玉如意,声音低沉而充满痛心:“诸公,如今之势,尔等可还看得下去?曹孟德名为汉臣,实为国贼!政令皆出其府,兵权尽握其手。陛下虽居宫室,形同傀儡!长此以往,高祖基业,光武中兴之象,岂不尽毁于这阉宦之后之手?”
吴硕身材瘦削,眼神却极为锐利,他接口道,声音压得更低:“种公所言,正是我等心腹之患。尤其可虑者,曹贼推行所谓‘唯才是举’,公然践踏我士族取士之成法。那荀文若尚算世家子弟,可郭奉孝放浪形骸,程仲德酷烈严苛,更遑论那骤得高位的周晏周子宁!”他提到周晏名字时,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与忌惮,“此子年未弱冠,无经学根基,无显赫门第,仅凭些许奇谈怪论、机巧之术,便得曹贼信重,擢为参军祭酒,参赞机要!此例一开,我等士族子弟,还有何立锥之地?纲常颠倒,国将不国!”
王子服身形魁梧,曾有些许军旅经历,他拳头紧握,骨节白:“不仅如此,彼等所行屯田之策,与民争利;严刑峻法,苛待士人;更听闻那周晏,常有不尊圣贤、非议古制之言!此等人物,留在陛下身边,留在朝堂之上,实乃祸乱之源!必须设法除去!”
“除去?谈何容易。”一位须皆白的老臣叹息,“曹操对其麾下护短至极,尤其对这周晏,更是青睐有加,视若子侄。”
种辑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将玉如意轻轻放下:“正因其根基浅薄,年少得志,方是最好的突破口。打蛇打七寸,动不了曹操,还动不了他一个幸进之辈?”他看向吴硕和王子服,“吴议郎,你门生故吏遍布御史台及些许郡县,可能罗织些‘罪证’?不必求其必真,但求其能惑众,能惊圣听。”
吴硕阴恻恻一笑:“种公放心。贪墨军资、虚报账目,此乃常例,寻几个不得志的商贾或小吏,许之以利或慑之以威,不难取得‘供词’。再者,其府中人员往来,稍加引导,便可与‘外敌’牵连。最紧要者……”他顿了顿,声音几不可闻,“需得让陛下亲耳听到,此子对圣躬……有不臣之心。”
王子服补充道:“我已安排人手,在士林间散布言论,言周晏之学乃异端邪说,其人乃佞幸之臣,其所行新政乃祸国殃民之举。务必要让天下读书人皆视其为敌,让陛下身边充盈对其不利之言!”
种辑满意地点点头:“好!双管齐下,明暗交织。明日我便联络几位老臣,以‘体恤圣躬,清查用度,以防小人蒙蔽’为由,奏请陛下下诏,全面核查迎驾以来各项开支,特别是军械、新城营造等由参军府涉足之项。水浑了,才好摸鱼。届时,证据、流言、圣疑,三箭齐,看他周晏如何招架,看那曹孟德如何维护!”
密谋既定,几人脸上皆露出狠厉与期盼交织的神色。炭盆中的火苗噼啪作响,仿佛在为他们阴暗的计划伴奏。他们深知,这不仅仅是对一个人的构陷,更是旧有士族势力对曹操新兴寒门集团的一次反扑,一场关乎未来权力格局的暗战,已然在许都的夜色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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