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发白的陈红妹把所有钱用块布包好,全部塞进丈夫口袋:“车上坐不下那麽多人,你先跟着去医院,我和儿子女儿天亮就过去。记住,香梅先是你的外甥女,大景才是你的外甥女婿。当年借钱给儿子买房的时候,是香梅拿了私房钱才凑够。”
“我当然明白。”毛大元大风大浪一辈子,面上不见多少慌张,衣服扣子却怎麽也扣不上,他低声在老婆耳边开口,“要是……大景肯定另娶,要以倩倩的利益为大。”
——
陈丽珍跟着李松明急忙上了楼。
李建松也有些焦急站起身,只是他最多在一楼徘徊几步。
“妈,妈咪,我可能要生了。”
赵艳芳承受着分娩前巨大的精神压力,心里怀揣着让人窒息的苦楚,一切都化成喉咙间的哀嚎和眼里破碎的泪水。
陈丽珍生过这麽多孩子,一眼就知道这话不假,忍不住惊诧:“怎麽可能,你离预産期还有半个月。”
床上蜷缩的女子勉强挤出点笑容:“可能是看见松明回家,太高兴……情绪波动有点大。”
一旁的丈夫眼里总算有丝愧疚,他也是急得满头汗:“妈,怎麽办怎麽办啊!”
中年妇人皱了皱眉头,事到如今有什麽不满都排在後面,她转头吩咐起女佣:“玛丽亚快备车,快送少奶奶去伊丽莎白医院。怎麽偏偏选这个时候生,好多东西还没准备呢,苏菲娜你快去准备东西。”
两个女佣人半擡半挪把临産的孕妇弄上家里的车,李松明跟在背後手忙脚乱又想拿孕包又不知道要拿什麽,只能跟着脚步飞快的陈丽珍身後帮倒忙。
一家之主眼不见心不烦躲回书房,他只给夫人留了句生完再通知他就不再管家里的一团糟。
医院离李家不到10公里,轿车的每一下细小颠簸和红绿灯前的刹车都无限放大了赵艳芳的痛感,她的身边只有不情不愿的女佣冷漠握着她的手,另一边的丈夫虽然总算见到真情流露对她担心万分,可她现在最恨最恨的人就是他。
“妈,妈!”
眼皮盖上分不清是泪还是汗已经让赵艳芳看不清眼前的世界,她的情绪大坝终于被炸开一个口子让她泪如雨下顾不得形象,肚子里面未出生的孩子现在更像是一个吃人的恶魔来吃她的血肉,让她如坠万丈深渊。
陈丽珍被叫到头疼,她也不是木头真的没有心,但现在她只能坐在副驾驶座不停回头安抚:“别喊了,到了到了,艳芳你加油,女人都是要过这一关的!”
车子总算顺利到达医院,这家设备先进産房独立的医院早就有专人在门口等候。
産妇被顺利送进産妇,而陪同家属可以在门口等消息,也可以去休息区喝杯咖啡。
不一会听到消息的李家女眷和亲属也陆续到达,而在産房内赵艳芳承受的巨大痛苦更加加剧,她在全身痛到痉挛意识混乱时,迷迷糊糊听见白人医生检查後对着护士说:“胎位有些不正,宫缩乏力,可能要用到産钳或者剖腹産,快去和産妇家属沟通。”
“医生救我,救我。”
床上的産妇听着仪器冰凉的声音,彻底的孤独感吞噬了她身心,她狼狈伸出手抓着助産护士的手泪如雨下,各种词语从嘴里往外蹦,喊的最多的是妈妈偶尔夹着一句姐姐。
助産师是一位和蔼的大龄女性,她敏感察觉到这位産妇精神上不稳定连忙上前安抚,终于在这位好心女士的帮忙下,赵艳芳慢慢冷静下来,她才发觉分娩其实是阵痛。
“亲爱的喝杯蜂蜜水吧,你太瘦弱需要更多热量才行。需要通知你家属例如你丈夫进来陪産吗?”
可惜産房外只有一直回头找母亲的儿子,以及冷漠坐在一旁的女佣。
而在休息区的咖啡柜台前,陈丽珍和赶来的唐慧敏正在等着店员的手冲咖啡。
唐慧敏低头看了自己平坦的小腹略微分神,她擡头眼神复杂看了眼産房的位置,悄悄低语:“妈咪,她胎位不正诶,你说如果今天晚上她要是挺不过去……”
那该多好啊。
中年妇女一愣,只狠狠皱眉瞪了女儿一眼,并未说什麽。
陈丽珍到嘴的话最後只化成一身叹息:“你弟媳她……胎儿个头不大,不会有什麽难事。都是一家人,我也心疼她的不容易,今天晚上一定会平安生産。”
唐慧敏扯扯下嘴唇不再多语,她就不信她生産的时候母亲能这麽平静,还能心平气和她讨论什麽咖啡好喝。
房间内,医生和护士开始准备要用的手术包,靠着好心人才得以平静几分的産妇绝望看了一眼大门,咬咬牙轻微摇摇头拒绝让家属陪産。她在阵痛的间隙喘着气紧握着助産师的手请求:“请给我更多高热量的食物。”
她要活下去,活着才能让外面那家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