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迟疑了一瞬,你手腕稍稍一用力,刀锋锐光一闪,他吓得立刻颤抖着点头。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阴沉的笑声。
“你这边状态不对。”大师开口,嗓音古怪,好像是喊着水在说话。
父亲僵硬着喉咙,控制着眼珠子不往旁边的你身上瞟,他是真的怕你一个不满意就把他的喉咙给割了,只好谄庾着喃喃道:“没丶没事,师傅。就是…有点小状况。您明天能过来吗?我想让您再看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权衡什麽。
他会来吗?你从侧面盯着屏幕,看不太清这个大师的长相。
半晌,对面才幽幽地说道:“好。明天。”
随即挂断。
屋子里瞬间死寂。
你看着手机,在这搞清楚了家里一切事的平静之中,心头的怒意和反胃感再一次翻涌。
你总算弄清楚了,这个家中的一切全都与眼前这个畜生和他背後的“大师”脱不开关系。
这个每次喝酒闹事时都要说自己是一家之主的男人,见你稍稍发了会儿呆,立刻就想扭着身体再挣脱开来。实则他只是一条被逼到角落的狗。
你一把拎起他的後脖颈,力道大到让他瞬间发不出声音,只能被迫踮着脚尖,被你拖拽着在屋子里乱窜。
你在找——那个最关键的供奉之物。
古曼童,在哪里。
上个副本时你就已经见识到了,在这个本来就很非自然的副本世界里,非自然的这种巫术现象更加恐怖。不管这个婴灵是怎麽回事,想来父亲都有在好好地供奉它,那你还不能就这麽凭着一时意气和它正面对上。
意气。
你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另一个人的字迹。
那本日记。
她——这个身体的原主。
你细细读过。她那未经训练而丑得上面冒个尖儿下面伸个腿儿的字迹,被愤怒地排成一行又一行。
填满了笔记本行间的字几乎能从纸页里跳出来,带着刺人的血气。
“我恨他。”
“为什麽妈妈不反抗?”
“为什麽我要生在这样的家里?”
“都去死吧!”
可是她又写:
“。。。如果我消失了,所有人是不是都能轻松?”
她好恨好恨这个世界,可是最後,她开始恨起来自己。
青春期的恨,是那麽激烈,也往往最容易被大人们忽视。她们觉得小孩懂什麽?不就是赌气吗?等长大了就忘了。
可你还是一个刚刚变成大人不久丶甚至有时你自己也觉得还在僞装一个大人的成年人,所以你知道,那是最真实的信号。一个孩子是家庭里最敏感的传感器,她能嗅到空气里的火药味,能看穿沉默背後的裂缝。
她恨父亲的暴戾与贪婪,恨母亲的懦弱与沉默,也恨自己身体里流着与那男人相同的血。
她在字里行间反复写下“不甘心”,写下“想毁掉一切”。那种走投无路的绝望,比任何成人的世故都更真实丶更锋利丶更具有破坏性。
这股极致的情绪,要麽被驯化,于是岁月静好;要麽向内爆发,走向自毁;要麽向外爆炸,她的一生都因此毁掉。
现在是你代替她站在这里,于是心口翻涌着两股力量:你自己作为旁观者的因为共情而産生的冷静愤怒,还有她那青春洋溢丶生机盎然的恨意,像两条火蛇缠绕在一起。
所以,你做了决定。
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毕竟什麽所谓的“异象”,不就是你本人降临到了这具身体里吗?这个男人和所谓大师企图要献祭的就是你自己。
也是为了她——她那无处发泄丶难以成真的恨意;以及灭顶的恐惧:她害怕身体里那一半懦弱的血会向卑鄙的血屈服,于是她就变成了一个理解父亲丶尊重父亲丶成为父亲的人。那她还配当人吗?她就真的成了一条没有尊严的狗了。
那麽,就由你来完成。
这位父亲被你死死拎着,嘴里含混地咒骂,直到你猛地把他摁倒在一处角落。
在那里,你终于找到了。
一个供桌,上头摆放着香炉丶碗碟和一个漆黑木胎的“古曼童”。它眼睛圆睁,涂着金粉,嘴角似笑非笑。
你和它对视的瞬间,你感觉空气里有什麽东西变了,好像有什麽沉沉的东西压了过来,你几乎听见有细细的童音在屋角里回荡。
父亲脸色瞬间煞白,拼命摇头:“别碰!那是保佑咱们的!动不得!求你了!”
“放心,我很尊重它的。”你说着,还真的学着手机里搜来的那些记录,对着古曼童双手合十表示敬礼。
你听到了小孩开心的嘻嘻哈哈声。
接着,你的手掌猛然一按,把那父亲的头狠狠摁在地板上。木板发出砰然巨响,他的额头被撞得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