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儿子在外结交朋友的做法,灵秀本身是持认可心态的。
不过,认可的同时她还告诉他,交朋友归交朋友,切不可在外惹是生非打架斗殴,之所以这么叮嘱,并非是不信任儿子,也绝非是因为儿子不懂事,而是都从年轻时过来的,十六七这岁数正是血气方刚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所以她一再强调了一番。
草草喝了碗绿豆稀饭,灵秀就没了胃口,儿子打外面走进来,闷声不响地坐到自己对面,她问道:“昨儿你干啥来?”
突如其来的话问得难免过于突然了。
干啥来?
杨书香施溜起眼来小心翼翼地踅摸过去。
听口气妈似乎不像是生气的样儿,脸上也挺平静,这让他心里多少平稳一些。
他咂摸起她话里的意思,心道,除了爬吉他,也就跑西场撞撞树,也没干啥,真要说干啥,这些天连东院都没去,顶多也就北头琴娘新房转了转。
“啥也没干啊,九点半就躺下了。”
落座后,他抓起大饼闷声不响吃了起来,然而耳朵却也跟着一道支棱起来。
这几天,他在彷徨中简直度日如年,他检讨自我并痛骂自己,同时也在自责中从魔怔里走到现实,变得不再嘻嘻哈哈,变得越加多愁善感。
尤其此刻,在直面柴灵秀时,他既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妈心里想的是啥。
肉头的芥菜被切成了肉色齐整的透明丝儿,和同样鲜嫩的青椒丝儿裹在一起,被盛放在盘子里。
沉寂中,杨书香一手持着大饼,一手捏着筷子,他使劲往嘴里塞着,似乎想通过咀嚼来制造出一点响动,让自己好不那么紧张。
夹起青椒裹拌的咸菜丝儿送到嘴里,心却又嘀咕起来。
他心说在学校我也没干啥过头事儿,难不成背后李学强又捅啥来?
琢磨着,想起清早杨伟绷着脸的样儿,他认为自己又被捅了一家伙。
于是,在偷偷扫了眼柴灵秀之后,不免让他忐忑的内心变得更为紧绷,槽牙都感觉累了。
“睡觉咋还把狗抱床上?也不嫌个脏。”
夜个儿虽没听到儿子的咬牙声,却硬生生挨了他一拳头。
此刻提起,瞅着儿子默不作声的迷茫劲儿,再结合昨晚轮完拳头时他嘴里嘀了吧咕的样儿,灵秀不禁皱了下眉:“又做梦了吧?直说让你别胡琢磨!”
见他腮帮子鼓鼓囊囊,傻愣在那,她把盛好的绿豆稀饭推到他近前,“再噎着你。”
笑着拾起一旁的鸡蛋,就这么静静地端坐在一旁,给他剥了起来。
释然之下,书香咧咧嘴,也跟着低下头来。
他回忆,好像在梦里跟谁干过架,但又记不太清跟谁。
“咋了?”再次支棱起耳朵,“昨儿你几点回来的?我大在家没?”干脆把饼掀开层儿,夹起咸菜和青椒丝,一股脑塞了进去。
“没。”盯着鸡蛋,柴灵秀摇摇头,“你又不是不道——你大不应酬多吗。”要不是当时觉察到大嫂子累了,或许她还会再多陪会儿。
书香“哦”了一声。
在没起床时他就闻到了来自于厢房飘进来的饼香味,他知道,那是妈烙的,妈烙的饼层儿多,也有嚼头,比外面卖的分量也足,啥都不用就就能整个一张半。
他把卷好的饼抄在手里,吸了吸鼻子。
“我说梦话了?咬牙了又?”其实早就猜到大爷没回来,可能这阵子她们两口子都够忙吧,反正自己这些天也没过去。
昨儿走时大伯子确实还没回来。
洗完澡,远的近的,她和云丽可没少聊——知道嫂子和妈一样,都心疼自己,不过女人搞计生工作就是风言风语容易被人误会,这也在情在理,于是她就说“又不是一天半天,要不干早就歇了,何至于等到今天。”
“就算撂挑子起码不也得等香儿中学毕业吗。”
回家的路上静悄悄的,而她,独自一人行走在沟头堡的夜色中,心里却莫名地生出几分惆怅。
这么多年下来,她压根也没干过给娘家和婆家脸上抹黑的事儿,更别提什么让爷们和儿子在外面没脸做人的事儿。
直到走进胡同她都在不停问着自己,难道说跟人打交道都有问题?
那未免也太荒谬了吧!
她摇了摇脑袋,很快便想起另外一个镜头——多次撞见老爷们在一中家属院里跟女老师说说笑笑的场面。
她又摇摇脑袋——使劲儿驱散着自己不愿相信的东西,然而不管怎么回避,心头总有块乌云,她吁着气,自言自语道:“两口子结婚都快二十年了可,孩子也都这么大了,怎就抵不过几句闲言碎语呢?”
“妈,妈!你琢磨啥呢?”
正自沉默,忽闻耳畔有人呼唤,灵秀“啊”了一声。
她抬头看向杨书香,见他正直勾勾盯着自己,便乜了一眼,随后把剥好鸡蛋递到儿子跟前儿:“搬过去看球可别添乱。”
“知道。”咀嚼完最后一口,杨书香又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还低头拍拍自己肚皮,夹起鸡蛋又送了回去。“再吃晌午头都够了我。”
“才吃多少?”灵秀立时虎起眼来,终是被儿子施溜溜的样儿给逗笑了。“你妈还用你照顾?吃了!”
书香胡撸起后脑勺,“真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