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于逍被无情赶出了病房。这里可不是他家开的医院,医生生起起来什么都顾不上。裴于逍被勒令滚去一边冷静,一直到夜晚降临,陶柚情况终于稳定,医生才再次允许他进去探望。“不许再有任何刺激性的言语和行为了,知道吗?”医生严厉地警告:“不然原本简单治疗就能解决的情况被弄成大问题,我也帮不了你了!”裴于逍早已恢复了冷静,点头应下,医生这次不太放心地打开了门,让里面守着的护工出来。陶柚没睡着,听见声音朝他看了过来。房间里很黑,没有开灯,走廊的光源映亮门口的一小块空地,陶柚的眼睛却在黑夜里明亮得像夏夜里的星星。裴于逍轻声合上门,小心翼翼地走近,按亮床头的一盏小灯。陶柚的目光跟随他的手指而移动。两人对视着,一时互相都没说话。裴于逍在床边坐下,犹豫了很久,才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陶柚的头发,动作轻得陶柚几乎都要感受不到。像是生怕再碰碎了什么。陶柚唇角弯起很浅的弧度,从被子底下伸出手,轻轻勾了勾裴于逍的手指。冰凉的触感轻盈地贴上来,裴于逍能感受陶柚手指细瘦的骨骼。他无暇思考,就像一直被牵住项圈的小狗一样俯下身,凑近耳朵。“我没想回去。”陶柚的声音很轻地在耳边响起,羽毛一样扫着耳廓。“就算回到那个世界,我也没有更多的亲人。”他喘息有些费力,但还是用心地解释着:“我妈妈很早就去世了,今天是她的忌日。”那瞬间,裴于逍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看见陶柚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却又像冰霜一样那么刺眼。“所以我只是……”陶柚神情有一瞬恍惚:“有点想她。”想通了陶柚说完这句话就又睡了过去。药物的作用总让他昏昏沉沉,裴于逍却没能睡着哪怕一丁点。他心慌意乱,失魂落魄,维持着原封不动的姿势坐了一整晚。清晨,陶柚被窗外的鸟鸣吵醒,微风吹得树叶摇晃,可惜窗户关得紧紧的,陶柚吹不到。今天头没那么疼了,打的点滴里有镇定的作用,陶柚昨晚幸运的没有做噩梦。裴于逍还坐在床边,和昨晚一模一样的位置,手肘搭在膝盖上,十指交握,弯腰垂着头。陶柚看不见他的脸,入眼就是一头茂密的黑发,俏哥头发多得一点发缝都没有。陶柚盯了一会儿,莫名想摸摸自己的头顶,手抬起来发现脸上挂着根鼻氧管。难怪他觉得晕晕乎乎的,合着是氧吸多了。陶柚捏着管子,刚要拔出来,手腕被猛地攥住。裴于逍眼疾手快将他拦住,身体活动的瞬间,陶柚听见他身体里骨头关节噼里啪啦地响。那架势,不亚于小时候回老家过年,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毛衣,晚上睡觉脱下来时,一路火花带闪电的静电。陶柚惊呆了。裴于逍:“……”他默默松手,面不改色活动了下肩颈。咔咔!他又蓦地停住,目光闪躲地往陶柚脸上瞟。陶柚:“你……没事吧?”“没事。”裴于逍掩唇清了清嗓子:“我去趟洗手间。”他站起来,迈出一步——咔咔咔!陶柚:“???”饶是裴于逍心理素质再强,遇到如此尴尬的场面,也有些绷不住了,眉毛不受控制地颤了颤。陶柚不可置信地看着裴于逍一身老胳膊老腿:“你这是坐了一晚上啊?”裴于逍:“……”眼见着躲不过去了,他定了定神,偏头看向陶柚:“是。”陶柚面露尴尬:“其实你不用——”“我喜欢你。”裴于逍认真地。他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为所欲为、反正都表白了随便你有没有答应反正我不管的无赖心态:“我喜欢你,我想守着你,我怕你做噩梦身边没有人,所以不管是一晚上还是两晚上还是多少个晚上,我会都这样。”陶柚:“oo”突然走这种路线?这哥们儿是憋疯了?“那什么,”他抬手,轻轻一指,“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躺着。”裴于逍回头,赫然发现自己身后居然是一张——折叠床。一秒。两秒。空气死一般沉寂。裴于逍先是摸了摸衣服,后是摸了摸鼻子,再莫名其妙原地转了个圈,按下呼叫铃叫医生来,然后看起来很忙地走了出去。十分钟后,俏哥涅槃重生。那时医生已经帮陶柚摘了氧气管,正在给他拔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