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晨雾裹着凉意漫过陈府的青砖地,院中的桂树还浸在昏蒙里,只隐约辨得清墨绿的枝叶轮廓。
陈玄青站在老夫人卧房的廊下,青衫袖口沾了些晨露,却依旧脊背绷得笔直,仿佛从天色未亮时便钉在了那里,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扰了房内人的安睡。
最先来的是张婆子,她提着铜制的温水桶,脚步刚踏上廊阶,见着那道青色身影,立马放轻了动作,桶底在石板上蹭出的细响戛然而止。
“七公子怎的这般早?”她压着声音,脸上堆着笑,“这天还没亮透呢,仔细着凉。”
陈玄青侧过脸,唇边噙着浅淡的笑意,语气温和:“无妨,孙儿想着祖母醒了便能见着,心里踏实。”
话音刚落,又有几个丫鬟抱着叠好的锦被丶捧着梳妆匣子赶来,见了陈玄青,都下意识收了声,互相递着眼色。
七公子模样周正,性子又温恭,谁不乐意多瞧两眼,只是碍于规矩,都只敢偷偷瞥几眼便垂着头。
墨雪走在最後,手里端着盛着胰子与面巾的托盘,路过陈玄青身边时,脚步顿了顿,轻声道:“公子,廊下有风,奴婢去取件披风来?”
“不必了。”陈玄青摇摇头,目光落回紧闭的房门上,“祖母快醒了,不必麻烦。”
正说着,房内忽然传来一声轻咳,守在门边的小丫鬟立刻挺直了腰,朝着衆人比了个“嘘”的手势。
张婆子赶紧提着水桶凑到门边,墨雪也端着托盘候着,穗儿攥着手里的帕子,目光却忍不住黏在廊柱旁的陈玄青身上。
晨光刚漫过檐角,落在七公子的发间,竟让他那张本就俊朗的脸,添了几分柔和的光晕。
穗儿毕竟是新来的,年纪又小,按捺不住心底的雀跃,用胳膊轻轻撞了撞身侧的墨雪,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带着几分雀跃:“墨雪姐姐,你看七公子,这般英俊温厚,若是能当个妾室,我就是天天端茶倒水,也心满意足了。”
墨雪垂着眼,指尖轻轻拢了拢托盘边缘的素布巾,仿佛没听见她的话。
她自小在陈府长大,见多了丫鬟们对公子爷的心思,只是规矩刻在骨子里,哪敢这般随口胡言,故而连眼皮都没擡一下,只当作没听见。
“休得在老夫人跟前胡言乱语!”
冷不丁的呵斥声在廊下响起,郑嬷嬷刚从耳房取了老夫人的暖手炉出来,恰好将穗儿的话听了个正着。
她脚步一顿,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威严的眼睛扫过来,眼风像淬了冰,直直落在穗儿身上。
穗儿吓得身子一缩,手里的帕子“啪”地掉在地上,脸瞬间白了,忙不叠地弯腰去捡,头垂得快贴到胸口:“是,嬷嬷,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声音发颤,指尖攥着帕子,指节都泛了白,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郑嬷嬷哼了一声,没再多言,只是将暖手炉放在门边的矮几上,目光扫过一衆丫鬟婆子,那眼神里的警示,让原本还悄悄打量陈玄青的人,都赶紧收回了目光,规规矩矩地垂手侍立。
廊下又恢复了安静,只有晨风吹过桂树叶的轻响。
陈玄青站在廊柱旁,仿佛方才的插曲与他无关,目光依旧落在紧闭的房门上。
廊下的风还卷着桂叶轻响,房内忽然传来床榻微动的轻响。
陈老夫人被方才的动静扰了浅眠,眼睫颤了颤,却没立刻睁开,嘴角反倒先勾起一抹温软的弧度,连呼吸都比先前轻缓了几分。
郑嬷嬷刚在门边站定,听见房内声响,忙掀了棉帘进去,伸手将绣着兰草的床幔往两侧拢了拢。
“老夫人醒了?”
她放轻声音,伸手去扶老夫人的胳膊,却见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刚醒的慵懒:“你啊你,小丫鬟不过天真言语几句,你就上纲上线。”
“奴婢这不是看不下去吗?”郑嬷嬷手上没停,小心扶着老夫人坐起身,又取过床头叠好的素色中衣递过去,语气里带着几分较真,“若是今日骄纵了她们,往後府里的丫鬟瞧见七公子温厚,不得一个两个都存了爬上公子床的心思?到时候乱了规矩,反倒让公子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