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览没有回答,阖目时却突然落下一颗眼泪,他转身抵着小臂靠在树干上,静默了好一会儿,虽不曾出一声哭咽,但两肩绷得太累,禁不住地颤抖着。
谢夫人想起一些往事,苦笑说道:“当年你二哥也同你一样,不知是谁做的孽,谢家的郎君总要吃这许多苦。”
她从袖子上撕下一截布料给谢玄览简单包扎,叮嘱他一会儿给自己上点药。谢玄览平复了这许久,除了眼睛还泛红,语气已经平稳。
“还有一件事,”他说,“我离开后,希望娘能将阿萤认作义女,如此可全她的名声,而且宣德长公主脾气太冲,万一将来阿萤受了委屈,云京至少还有人能给她撑腰。”
谢夫人叹息着点点头:“好。”
……
从萤一直站在游龙墙下,直到双脚麻,月影慢悠悠移过墙去。
中宵的夜风吹得她脸上泪痕凉飕飕的,但她仍觉得心尖烫得生疼,一遍一遍滚复着谢玄览方才说过的每一句话。来时路上的忧惧尽数被怜惜与心疼的情绪湮没,这情绪里又难免夹杂着一点恼恨。
为什么他们一个两个,都想着来摆布她、做她的主呢?
从萤最终没有惊动谢玄览,悄悄离开了谢府。
第二天一早,谢夫人正犯愁该如何与从萤提退婚和改认她为义女的事,尚未理出个头绪,从萤先一步找上门来。
“我有一件大事,要请夫人帮忙。”她神采奕奕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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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前段时间身体出现了某些病征,医生说是激素紊乱,让我不要熬夜。我停更了几天,不写又觉得难受,所以把计划完结后长途旅行的婚假拿出来,在家里写更新,这两个周更新比较频繁,白天写不至于晚上头脑太兴奋失眠。但是我的婚假到今天结束了,我又要恢复缓缓更新的状态了。
接下来这段情节应该是比较紧要的部分,让大家等太久也不道德,我无法保证什么,只能尽量不拖太久,给追读的朋友带来不好的体验,真的很抱歉。
第87章下套
季裁冰来集素苑找从萤,对她说:“往西鞑贩香药瓷器的生意大概要黄,茶马司说西北即将不太平,所以不再派新的货引。”
她感慨时运不济,又觉得奇怪:“这仗还没打起来呢,从前骠骑将军与西鞑开战时,也不曾管得这样严格,我私底下给茶马司塞银票都不肯收,什么时候这些刮油场里全是清官啦?”
从萤正低头绣着东西,闻言淡淡道:“裁冰阿姊,你这是被针对了。”
季裁冰惊讶:“谁?年初才整治了商会,还有谁敢来惹老娘?”
从萤轻轻冷笑一声:“恐怕是晋王。”
晋王不许她下场从商,怕嘴上劝不住她,与茶马司打招呼,不给她和季裁冰放前往西北经商的货引,倒也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季裁冰十分无语,想咒骂几句,又怕不小心真把这病秧子给咒死了。
她见从萤气定神闲,只顾一针接一针,好奇地凑上前看:“你怎么绣起花儿来了,这是什么,瞧着像莲花。”
从萤点点头:“嗯,并蒂莲。”
待将整片花瓣绣成,她搁下绣绷揉了揉颈间,对季裁冰说:“我想去阿姊的铺子上挑两匹红缎,再问阿姊借几个绣娘。”
红缎,绣娘。
季裁冰眼皮跳了跳:“阿萤啊,你这是在密谋什么大事?”
*
谢玄览白日饮酒,夜晚练刀,只有时刻不清醒、将自己累到睡着,才能克制着不去集素苑找她。
已经五六天了,一炷香的距离,她也不曾来见他。
想必也是默认了这段关系的结束。
独览居的酒喝空了,府中的酒窖被谢夫人锁了起来,谢玄览心里空得难受,走来走去半天,决定去他娘屋里把酒窖钥匙偷出来。
结果不小心和从萤在庑廊拐角亭处撞了个正着。
那一瞬间,谢玄览脑中嗡然一声,怔在原地好一会儿,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不能欣喜地迎上去,像从前那样亲昵
地说话,又舍不得就此转身离开,视而不见。
心脏像猛得被利器凿了一下,痛楚酸涩,难以克制的眷恋裹着伤处的血肉往外流。这些日子他忍着刀斫锤砸般的疼在心里筑起的壁垒,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如泥糊一般哗啦啦坍塌,他感觉正站在自己推倒的废墟里,一寸一寸向下沉没。
但从萤的反应比他自然许多,退后一步,落落大方地向他见礼,脸上盈盈有笑:“问三公子安。”
谢玄览盯着她慢慢出声:“你来做什么?”
从萤说:“来同谢夫人借些东西。”
原来不是找他。
谢玄览目光黯了一瞬。
他仍犹疑着是否该说些什么,既不失体面又不显得逾矩,却听从萤先道:“三公子若无事,请容我借过。”
谢玄览只好侧身给她让路。
她身上有种木樨花的浅香,鹅黄色的绫纱披帛轻飘飘划过他手背,他的身体比他的理智先一步做出选择——他伸手抓住了她的披帛。
从萤微微蹙眉,仿佛不悦地望着他。
谢玄览讷讷启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