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依的一个弟弟哭着道:“大姐姐一定是遭了你们家暗算!”
另一个弟弟亦嚷道:“你们害死我大姐,还想让我二姐填房,嫁给杀人凶手!”
“臭小子,你别乱说!”
“要不是你们家卖妹崽,一点陪嫁都不给,他们小两口也不会总为了钱的事吵闹。天知道你姐的私房钱藏哪儿了,是不是都拿去补贴娘家了?照我说,就是你们娘家贪得无厌,把自家妹崽逼得不想活了!”
昔日亲家,一朝反目成仇,双方争执不休,愈演愈烈,就连折比尔呷出面,亦是喝止不住。
韦济负手观望,并无阻拦之意。
骂战又持续片刻,随着时雨和巫师的折返,总算告一段落。
时雨将两截与证物质地相同的枲绳,交到韦济手中。
韦济看了看绳索断面,对巫师道:“阿乌长老,方才你也在场,就请你向各位解释缘由吧。”
巫师瞥了阿古尔措一眼,神情有些复杂:“知州大人命人用同样的绳索悬吊百斤谷物。我亲眼所见,尚不足半个时辰,绳索便断开了。”
尔措阿爸颤声道:“那……那又怎样?”
巫师的目光落在白单覆面的妮依身上,叹息一声道:“先前知州大人询问——尸首发现时的状况,尔措曾回答是凉且发僵。眼下正值仲秋,死者又是体温偏高的妊妇,从断气到尸身僵硬,按常理推断,定然不会少于两个时辰。”
尔措阿妈跌坐在地,掩面嚎哭道:“我们家尔措天生胆子小,半夜起来发现媳妇吊死在跟前,人都快吓傻了!哪里还分得清什麽凉的丶温的?
“你们当官的问话,他又不敢不答,难道一时情急回错了话,就成了杀人犯吗?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啊!”
韦济与吴雷对视一眼,前者微微颔首,後者大声宣示衆人:“方才查验尸身,诸位亲眼所见丶亲耳所闻。死者面色紫绀,目中见血,舌抵齿关。此三项足以证实,这名妊妇是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死。
“至于颈部勒痕,不过是凶手为了掩人耳目使出的伎俩。倘若真是缢吊身亡,尸身应是面色苍白,舌系外伸,舌骨断裂。个中区别,明眼人一看便知。”
“你撒谎!你们汉人就会骗人!”尔措阿爸面目扭曲,嘶声辩解道,“四十多年前,我阿妈上吊自尽,脸色也是紫的,嘴巴紧闭。我记得清清楚楚!”
说着,一阵风似的冲进堂屋,双手拽住巫师,大力前扯,“阿乌长老!当年你阿爸——老阿乌说过!我们家是受了山神诅咒,吊死的人才会面色发紫!
“这是山神的诅咒啊!阿古家的伢崽没有杀人!你快告诉他们!快,快啊!”
吴雷冷哼一声:“你阿妈也是自尽?只怕未必。”
“你再说一遍!我杀了你!”尔措阿爸甩开巫师,正要暴起,又被巫师一把拖住。
“人死不能复生!”巫师沉声道,“山神的诅咒,不止是为了死者安息,更是为了警示後人。”
尔措阿爸扭头看向巫师,一脸地不可置信,突然大叫三声“阿妈”,随之双膝一软,瘫倒在地,没了声息。
“尔措他爸!”尔措阿妈飞扑上前,使劲推搡他道,“醒醒啊,尔措他爸!”
尔措阿爸忽地睁开眼,似吃醉酒一般,晃晃悠悠从地上爬起,空洞的眼神扫过衆人,倏而双肩耸动,又哭又笑:“我要上山去问阿妈,她到底是怎麽死的?”
尔措阿妈惊慌失措道:“尔措他爸!你,你这是怎麽了?!”
尔措阿爸不答,伸手将妻子拨到一旁,直到巫师身前,神色茫然发问:“你说——我阿妈是怎麽死的?”
巫师支支吾吾应声:“我,我不大清楚……”
尔措阿爸身子前倾,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又问:“你不清楚,谁清楚?”
巫师擡手拂拭额角,旁退两步,指向屋外道:“你,你去那边问问,或许有人知道。”
“好!”尔措阿爸喉间爆出一声怪笑,一路顺拐朝屋外走来。
院内衆人哄散,阿古家人边退边叫:“阿爸!阿爸!”
“不好了!阿爸中邪了!”
“折比头人,你快想想办法吧!”
“头人?呵呵!”尔措阿爸咧着嘴,加快步伐,向折比尔呷走去,“头人一定知道!”
折比尔呷神情狼狈,厉声喝道:“擡棺的!还愣在那里干什麽?赶紧把他捆走,撂屋里去!”
几名擡棺人应声上前,寻了枲绳布条,七手八脚将尔措阿爸捆了个结实,擡进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