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显致再次落泪,跪行一步,双手放在刘望犹膝上,匍匐埋头,“父亲,我们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儿女孝顺,多好,刘望犹笑笑,觉此生无憾了。他一手握住刘显致,一手伸向刘势起,刘势起忙握紧他枯瘦的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没有完成他们的临终遗言,阻止刘家衰微的生道,无颜终老,只得蜷缩在他们脚下赎罪。人生来去赤条条,不过一席安身,势起显致别内疚,这是我的命数。与其无所作为地等死,不若成全生葬,用其助飞xue势。”刘势起平静地安慰。
刘势起刘显致沉默着,不由自主地紧握住刘望犹的手,好似一放开,就再也握不住。
冯渐微听到这,已是泪流满面。刘家生道之事阿公提过,冯守慈也提过,刘凤来更是坚持了这麽多年。他曾嗤刘凤来异想天开,人力怎可胜天道,该到你的运势,不需做什麽便会到。如今亲历,竟是如此沉重的一笔,他才知道,只是不得已的无奈之举罢了。
刘势起继续道:“我为我刘家孙取凤来之名,也是算过时间,这飞凤冲霄xue日後会由他来完成。势起,要好好教育这个孩子,我们刘家的未来就担在他肩上了。”
“好。”刘势起哽咽着应声。
“还有切记,别跟凤来过多提旧事,以及这xue的由来,只告诉他日後xue出问题,只管去南宁府找黄家,让其善後。”
刘势起擡起脸,几分恨意地说:“xue是黄家点的,可生葬也是他们提议的,他们真的会管吗?”
刘望犹:“黄家为了强点飞凤冲霄,黄登池也费了一双眼睛,世事大多如此,利弊相牵,势起别惦怨。这是我祖父争先公,为刘家求得的机遇,只要黄家想安生,便不会不管。”
“好,好……我不怨……”
画面一转,刘势起刘显致已无踪影,而墓口将近封死,只留三块砖的位置。墓口的餐盘还残馀食物,有菜有饭,几乎未动。
这代表着生葬即将结束,刘望犹还活着吗?闫禀玉看了眼冯渐微,即便是记忆,他也不免沉浸,共情着他们的痛苦。
“咳咳,咳……”
墓里发出咳嗽声,咳嗽声後,是厚重的喘鸣声。刘望犹还没死,不过听着已经快到极限了。
青烟里又化出人影,面刺五毒,即便体形样貌更年轻,还是能认出来人是牙天婃,她身後跟着两只高昂着头的戴冠郎。
墓口低,牙天婃蹲下身体,屈指在墓砖上敲三敲,“老家夥,你要死了,我来看你了。”
墓里呵呵笑两声,“也就你,盼我死了。”
“年过半百,知天命,仰天道,还有何求?总不过一条等死的路。”牙天婃顿了顿,“不过你这条死路,痛苦得多。”
刘望犹仍是笑,坦然,心轻。他没有在儿女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心情,怕给他们添负担,但实际他很轻松,病体都无法拖累的轻松。
牙天婃也跟着笑,“死东西,让你早登极乐了。”
“极乐不极乐未知,我终于能卸下这份责任。”
“你是轻松了,什麽都不说,你的儿女来问我,为何你会如此听从黄家的决策。”
“你没说……什麽吧?”
“没有。”
刘望犹叹声:“过去就让它过去,是非错对不及子孙,我咽下去带进阴司,希望这会是个了结。”
对此想法,牙天婃也甚是赞同。
“咳咳,咳咳……”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到最後气息久久地沉下去,几乎接续不上。
牙天婃听着,探目光进墓,“刘望犹,你没死吧?”
一会儿後,刘望犹喘上口气,回道:“还没呢……”
牙天婃低下眼,没说话。
“牙天婃,我不行了,也许过不去今晚,我请求你替我做一件事。”
“什麽事?”
“请你替我封墓,我那一双儿女,太过命苦了……”
牙天婃默了默,说:“何必如此折磨,刘显致不是在与冯氏议亲吗?结了亲,冯氏定会襄助你们改生道。”
刘望犹嗤声:“你以为流派间情谊多深厚?死了一门都无足轻重,都有目的的,寻龙是目的,飞凤冲霄是目的,往後种种,更是目的。”
牙天婃沉默了,在墓外轻轻点头。
……
回溯到此,墓室被青烟笼罩完全,四周又是一片混沌。
闫禀玉默默记住记忆里的对话和讯息。
之後她听到卢行歧的喊声,想寻着过去。
冯渐微仍沉浸在痛苦中,估计也无心其他,反正卦镜里无危险,闫禀玉便先行走了。
在这里闫禀玉只认得卢行歧的声音,她快步穿梭,终于在青烟里抓住了一个身影,探身前觑,是已经恢复皮相的卢行歧。
“阿爹,同馨,别走……”
他神色怔然,嗫嚅着声,闫禀玉顺着他痛苦的目光,看到一副画面:在守烛寨的青石道上,有一老一少的身影远去,其中年轻那人背垂的长辫尾部坠了枚古金币。
她细看,金币上明刻四字——和风甘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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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因为要捋线索,写的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