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滚成滚朋也到了场,和滚荷洪约在议事楼,长桌横半,坐位对峙。
“在家主失踪之後,在滚氏最动乱之时,我们不知你为何会突然离开,又为何多年以後突然带个女娃回来,声称她是滚氏重要的血脉。你跟家主是不是有什麽密谋,我们长老不配知道吗?”滚徐心切问道。
这次开圣地,不单长老抗议,族民也如此,担忧破坏圣地规则,而被降下惩罚。之前给出的解释长老不信,滚荷洪还是那句话,“等禀玉从圣地出来,我会将我这些年做的事都告诉你们。”
“五年了,你知道我们滚氏存了多少具尸骨了吗?整整十三具!开圣地需要家主之血,滚衣荣留下的血不多了,待血真正用完,此後圣地再无开啓机会,侗民的高顺衙安也将不复存在。”滚成质问道,“又浪费一次开圣地的机会,存骨再葬一事族民多有抱怨,对下我们还能瞒多久?”
滚朋也说:“存尸骨是为了省血,但这并非长远之计,当下最需要做的是推选下一任家主。”
又是如此,这些人过得太舒坦了,不知道他人为这种平静日子付出了多大的苦痛。滚荷洪想到这里,每每愤恨不平,“你们别忘了,是谁在百年後重新修编蛊种册?是谁独身数次进入圣地,收录蛊种?是谁为滚氏呕心沥血,到四五十岁都未婚配?她培育了那麽多厉害的蛊毒,免我们被欺,她留下那多血才失踪,就为了圣地能正常开啓。我告诉你们,家主从来都对得起滚氏,即便多年不归,也轮不到你们来编排她!”
“这不是编排,”滚徐说,“既然家主失踪前做了这麽多事,是有预感的,她就该把家主一事交接好,免得我们在此争论,不顾圣地。”
滚荷洪冷笑,“别说得大义凛然,世人多是‘忘我大德,思我小怨’之辈,你们不是害怕圣地出差错,而是害怕自己多年的筹谋落空,害怕萨神的铜鼓再次击响。”
滚成拍桌怒目:“圣地一行,不得蛊种命门,你怎知她就能击鼓?”
滚荷洪不知,滚衣荣也不知,甚至不信,所以才有的今时选择。
但滚荷洪选择信,“纵然卢氏才能通天,但没有闫禀玉协助,他就能连挑两大流派?”
滚朋:“话虽如此,或许闫禀玉有能,但七大流派连枝同气,我们现在理应做的是伏击卢行歧,圣地就是最好的时机。”
滚荷洪呛声:“那按你们的意思,连闫禀玉这个‘助纣为虐’者也要一同伏击吗?”
他们没吭声,见圣地开啓必然,果然另生主意。
“滚氏无墓,无阴息可取,卢行歧在我们身上打不了主意,滚氏旁观即可。还有去他麽的狗屁连枝同气,卢氏不属八大流派吗,现今遭何对待?当年滚氏掌家一脉几乎灭绝,其他派虽无落井下石,但也素手旁观,所以这情谊有无,几位长老分辨不清吗?”滚荷洪真想拿木鱼敲这些缺德的老秃驴脑袋!
她最後留下一句:“上赶着的不值钱!”
人就离开议事楼。
次日五点,天际露白,太阳未出。
闫禀玉和卢行歧走去九十九垴。
过狭关,到山底,滚荷洪和长老已经在等候。
九十九垴在传说里是一层又一层的山岗,但在外面看着,只有高山的轮廓,被朦胧的模糊的什麽,包裹住。
滚荷洪猜到闫禀玉的疑惑,主动解释:“圣地有结界,才会有界内界外之分,不然巫蛊之力流出会殃及四周。”
闫禀玉点头,回望来路。
滚氏老宅伏踞在狭关口,真像守卫着九十九垴圣地。
“我要开始了。”滚荷洪将一杯红色液体倒入大地,口中念神秘的古侗语。
滚于风不知几时赶了过来,递给闫禀玉一张九十九垴的地形图,和一个机械计时器,再次嘱咐:“闫小姐,圣地能量诡谲,手机可能会失灵,需要依靠计时器判断时辰。请一定记住,无论能否到达高顺衙安,三日後一定要出界。”
“我知道了。”闫禀玉收好地图和开始跳数的计时器,跟滚于风道谢。
咒语念完,地面蒸发出雾气,腾腾升起,形成一道水帘一般的镜像——这便是圣地入口。
滚荷洪转身向闫禀玉,不经意撞见卢行歧的目光。
昨夜卢行歧请归饮霜刀,滚荷洪答应了,让返回的滚于水去取刀。
闻他破世以来的事迹,这位卢氏门君确实是位狠角色,但一入圣地如白身,能敌过成了精的蛊种吗?滚荷洪不免担忧,问:“你们能到达高顺衙安,找到铜鼓吗?”
他当时说:“我为人时就恃傲,平日说话外人不乐听,现在不论我,单提闫禀玉吧。我赌她,定能击鼓山巅。”
九十九垴山底,滚荷洪放下沙漏计时,沉心静气喊道:“禀玉,去吧。”
闫禀玉和卢行歧并步入圣地。
闫禀玉倏而转头问:“找到属于阿妈的传音蛊,要唤名吧?”
在她身体即将没进界门时,滚荷洪说:“禀玉,你阿妈叫滚衣荣。”
老宅的吊脚楼下,有老人起早做饭,炊烟伴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袅袅而升,他远眺九十九垴,忽而想起什麽,说:
“那面铜鼓,已经几十年未击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