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很喜欢和德兰聊天,而德兰呢,看上去非常自在,就像是乘坐自己的私人帆船一样,完全将国王号当自己的家了。
国王号上有图书馆,船员们大多喜欢看小说。
“这种小说是给贵妇小姐们看的。”德兰在从图书管理员那里获知大家所看的小说种类时充满了不满,“人,是人就该看历史。”
但是德兰显然忽视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在参观对方房间里的足有三十英寸长的军用吊床时,西比尔在对方书架上看到了不少在迪特马尔流行的言情读物,里面甚至有极大篇幅的色情描写,只消看上几眼,就让人忍不住面红耳赤。所以西比尔只是粗略翻了翻,就将书籍放回了书架上。对此,德兰脸上的神情完全没有变化,自然,西比尔也不可能对自己的疑问表示任何的不解——她的教养让她没办法说出那些自认为是‘污言秽语’的话。
德兰也赌博,不过她不摇骰子,她玩牌,她有一副扑克,在发现西比尔将书架上的书放回去后,她就将扑克拿了出来,自告奋勇地要教西比尔□□杰克,在民间更广为人知的说法,也就是二十一点,二十一点内谁的点数大谁赢,但很容易地,西比尔都不用两只手,一只手就打败了她。
毕竟西比尔怎么说,也是波尔维奥瓦特的赌博俱乐部成员啊。
连续输了十二局后,德兰停了下来:“十三不是一个好数字。”
耶稣有十二门徒,但最后的晚餐中却来了十三名客人,十三代表背叛。对于任何一个信奉上帝的教徒来说,这都是一个应该极力避免的数字。当然,就算不信,这时候信一信也没什么妨碍。
但这并不说德兰就放弃了和西比尔的赌博。她把西比尔拉到了甲板上的桨手长凳旁边,让牌技最高超的三个人来和西比尔比试。
当知道西比尔和德兰的赌博是玩的黑杰克后,三个桨手中为首的桨手就十分明知地去掉了黑杰克这个选项。
或许,德兰之前也和这些桨手们打过牌,而且技术还很不错。西比尔如此猜想着。
他们打勒美,用民间的说法,叫争上游,也叫跑得快,在革命爆发后,这种扑克玩法在迪特马尔贵族之间相当流行。西比尔一听说对方的提议后,脸上微微地露出了惊愕的情绪,不知道这在对方眼中意味着什么,但总而言之,就是要打勒美了,其余的什么玩法他们都不要。
这条长凳很快就成了甲板上船员争相关注的焦点所在,稍晚一会儿,大副从中间舱室回到甲板上,就可以看到领航员、水手长、司库、厨师、厨房杂役、面包师、司酒,甚至浆洗衣物的仆人都围成了一团。
大副很难不走上前去关注几分,然后,大副也被拖进了这罪恶的深渊。
赌注越来越大,最后,在晚饭前,西比尔从大副那里赢取了十二万迪特,也就是六千金迪特。这并不是一艘船的大副轻易能够还得清的数字,除非这艘船是开往新大陆的,又或者把本来要给予布拉亚鲁里亚王国国王的礼物偷偷卖掉……于是,在这些桨手之后,少有的自由人,国王号的大副也成了契约劳工。关于这个问题,西比尔打算用仲裁的办法来解决,规定大副可以不用还这笔钱,但是大副必须尽可能地改善中间舱室船员们的生活环境。
反正筹码用的都是口袋里并不存在的钱,不过很遗憾的是,大副用来改善的钱也是不存在的。
大副梅特兰,是的,这时候西比尔才知道对方的名字,之前对方一直都不屑于告诉她,西比尔也没有特意去打听过。
他出生在迪特马尔最大的海港城市贝尔佐克,在那样一个人人都会划船荡桨的城市里,登船扬帆让船只启航,几乎成了一件无师自通的事,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就像抬脚那样轻松。
这座城市并没有在革命爆发后支持共和国,而是起兵支持保王党。卡弗兰的海军应叛变的贝尔佐克商业联盟邀请,率卡弗兰和罗曼的联军进入港口,兵力共一万五千人,已经占据了港口两年。
梅特兰对于共和国的看法是饱含讥讽和攻击的:“因为最富有的海港不支持共和国,他们就劫掠没收其他城市贝尔佐克人的财产,还将所有其他参与商业联盟的贝尔佐克人纳入叛国者的行列。”
不等西比尔说点什么,大副梅特兰又是一摊手:“你要是对我的说法有什么意见,都随便你,至少我能在波尔维奥瓦特的港口工作,就说明共和国让我做的我都做了。我已经能算是一个合格的迪特马尔人了。”
德兰告诉西比尔:“梅特兰在波尔维奥瓦特的房子被暴民烧毁了,现在一家九口人不得不搬进了贫民窟,几乎全靠他在国王号的这份大副工作过活。”
国王号的大副年薪才不过一千迪特……当然,这也不算低了,据西比尔所知晓的,现在国民自卫军的少尉军官,年薪也就一千一百迪特,合计五十金迪特多一点。
可惜西比尔身上的钱在前阵子全给扔出了马车,现在她也是一贫如洗,面对大副的窘境,她也只能抿抿唇说:“我很抱歉。”
天知道她作为一个贵族为什么要为共和国的所作所为抱歉,兴许她是对无意戳到梅特兰的伤疤感到抱歉,还是她单方面认为这是伤疤的。这是一个普通人面对另外一个普通人的不幸该有的行为。
梅特兰并不需要西比尔的这份抱歉,晚饭时间到,他得去吃晚饭了。但不管怎么样,在德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帮助下,西比尔和船上人的关系都亲近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