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和德兰的耳语,西比尔知道这名见习船员叫维多,父亲无名,母亲无名,被同样无名的舅舅带大,在舅舅死后先是做了一阵子的扒手和小偷,现在才十六岁,是国王号上最年轻的船员了。
维多这个名字是他自己取的。
梅特兰听到了,他走过去责怪他:“维多,你的同情心哪里去了?他们是因为怀念同伴才会那么悲苦。”
“谁会为鞭打自己的工头的死亡表示怀念啊,好像平时关系有多好一样,虽然是工头,但除了用鞭子打人就只会干吼,一分钱都攒不下来的废物,不管赌什么都只会输的倒霉鬼,你们平时都是这么说他的。”
梅特兰没想到一过来对方就把自己也加了进去,那死去船员的家属还在旁边看着呢:“用鞭子打人也是能没有办法的,那是因为彼此关系好才会那么开玩笑。”
“得了,我才不想在死了那天被你们开这种玩笑。”维多晃动着举起的手,“我们的同伴出于意外死了,他的尸体遭受了严重的侮辱,这时候我们就该去找那些造成这种情况的海盗报仇,至于你们,桨手们,只顾着愁眉苦脸又有什么用?难道上帝会良心发现,认为好人有好报?可这艘船上,纵火犯、绑架犯、杀人犯……还有骗子和放高利贷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底细,进了债务监狱争取保释后为了还债不择手段,说说吧,你们中有几个是完全无辜的?”
桨手中敢说自己无辜的还真没几个。
西比尔看了眼梅特兰,后者立即双手抱臂:“我不和小孩子一般计较。”
“我是说这艘船上的桨手成分……杀人犯?”
这么复杂和,危险的吗?
想到危险这两个字,西比尔下意识地看向了德兰,而德兰一脸愉悦:“杀人犯就不会到这里来了,都是一群喜欢吹牛皮的家伙,应该是为了还债差一点就那么做了才对。可是到底没能那么做,所以争取了保释后因为还不起债会被再度关进去。最后被剥夺国民身份沦为债务奴隶。”
“这些人,其实内心或多或少都是有一点憋屈在里面的。”德兰说,“有时候稍微煽动一下,就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过……”仿佛是不想西比尔误会,德兰澄清道,“这并不是我安排的。”
“别忘了还有你这个曾经的小偷。”一名桨手小声嘀咕着。
维多立即伸手指向他:“我不否认这一点,但我这个小偷最后不是以债务奴隶的身份被锁在长凳上,我是一名正经的船员,我来去自由。你呢?你是想要成为大概率会死但是是一时的英雄,还是终究是要死,但一辈子要被锁在长凳上等死的臭狗熊?”
“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没被选上,瞧着吧,等真的到了要开枪杀人的时候,你的两条腿绝对会抖的跟筛子一样。”那名桨手丝毫不受维多激将法的影响。
而维多,他立即转身面向西比尔,十六岁的少年穿着还算整洁,但脸色苍白,身形虚弱,颧骨很高,面颊凹陷,金黄色的头发留的很长扎了一个低马尾,下巴长满了胡子还没有刮,用极为慢条斯理,但显然是模仿得来的调子说:“船长先生,你不能阻止我想要建功立业的一颗决心,如果你不同意我去,我会在你们上岸后,从船上跳下去,我自己去。”
梅特兰在旁边出声:“你连枪都没摸过几次。”
维多即答:“这一次后,我会有的是机会摸它。”
梅特兰:“在那之前你就该死了。乳臭未干的小子。”
维多皱起眉:“大副先生,你这是诅咒。”
梅特兰:“我说的是实话。”
从梅特兰这里得不到什么积极回应,维多只好把最后的希望投向西比尔:“船长先生!”
西比尔比任何人都明白此行所面对的危险以及一个不擅□□械的人被投入枪林弹雨中所处的环境多可怕,死亡率基本上是最高的,但是她不能拒绝这样的请求——这个少年会让这群身强力壮的桨手充盈她的队伍——三十人,还是太少了。
国王号上的桨手几乎是船员的四倍,这些人哪怕只来个四分之一,从身体和心理素质上来看,绝对是要比普通船员们要强的:至少这些人曾经预想过伤害他人,或多或少有着不计一切去牺牲的品质,只要觉得值得,是的,只要他们觉得值得。
西比尔主动伸出了右手。维多本能想要低下头亲吻她的手背宣誓效忠,但是,她虎口朝上抬了抬:“这是握手。”
少年的脸庞上略显出吃惊的神色:他的手才伸出去一半就被西比尔握在了手中。
粗粝且经受风吹日晒而产生的黑和柔软的如同牛奶一般顺滑的白交握着,在众人眼中形成了极为触目惊心的效果。
没有同迪布瓦·帕格努格上尉握成的手,这次终于没有被拒绝。
西比尔说:“你就做我的副官。”
然后这握着的手也不松开,她转向一旁的桨手们,面色沉静:“我或许是个讨人厌的贵族,但同样的,我也是个迪特马尔人。你们,都是我的同胞。亲眼所见的苦难,我不会视而不见。这次航行结束,无论如何,我会尽可能地帮你们解除债务,用我的所有财产。当然,如果有谁愿意帮助我,帮助迪特马尔,那么他将会赢得我的感激和尊敬……”
“有谁想要受封嘉德勋章吗?”最后,西比尔脱口而出。
半晌的沉默后……
那名先前与维多针锋相对的桨手弱弱地举起了自己的手:“我参加,但是我想问一下,嘉德勋章,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