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那么多?”西比尔感觉匪夷所思。
她自我介绍是德兰·卡尔斯巴琴,是安德鲁·卡尔斯巴琴的女儿,十岁之后一直在波尔维奥瓦特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好的迪特马尔人和好淑女。
在有序与无序形成的混乱之中,一个蓝影闪过,是一团被水包裹着的光,从船头到船尾,它慢慢地移动,然后消失。
甲板上的所有人都目睹了这个堪称上帝恩典的景象,所有的活计和喊叫都停止了,人们双膝跪下,高举双手向着天空,他们声出一致,低沉又恭敬:“神灵!神灵!神灵!”
这种场景,感觉就像是超越了层层现实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没有跪下来的人,除了西比尔,还有德兰。
“看样子我们能够安全抵达丰查利亚群岛了。” 西比尔站在德兰身边好久之后,对方像是才想起她,德兰完全陶醉于那样的景象之中了,“呀,这是‘圣艾尔摩之火’!圣艾尔摩可是船员的守护者,
语气里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关于上帝的恭敬。
“你跟你的父亲感情怎么样?”西比尔对于对方的震惊没有持续多久,她迅速反应过来,她此行正是要去逮捕公爵的,如果德兰说的都属实,那么德兰不可避免要失去她的父亲。
这确实是通敌叛国的大罪,若是王国时期,贵族不管犯了什么样的罪行,最重不过是流放,但就现在站在台面上的那个共和国政府,被送上断头台反而是最轻松的死法了。
“你不能让我评价一个完全不存在的东西。”德兰却是这么说道,“人们欣赏他的无私,认为这是罕见的品德,为了丰查利亚群岛,在罗曼王国时期反抗罗曼,在独立时期反抗迪特马尔,在迪特马尔遭遇内战时支持有大义的那一方,现在,为了反抗共和国的杂税,他向迪特马尔举起了叛旗,这是英勇的灵魂堪称是浑然天成的行动,但就是这样无私的人,甚至不愿意去看看再过于没有自我意识和思想的动物也会保护自己的幼崽。我出生在他随着分离主义者与维纶公爵对抗的山区中,童年则是独自在索不拉度过的,索不拉是丰查利亚群岛的一个城镇,陪伴我的只有一个厨师和一个女仆,以至于成了青年,我没有从他那里得到一丝一毫的怜爱与热情……我也不抱怨这一切,我是父母在寻欢作乐时诞生到这个世界上的,那种寻欢作乐就像此时我在甲板上欣赏风暴一样,不管因此遭受了多少忽视和冷漠,我都很难停止关于我内心的这种渴望,而至于代价……”
德兰闭了下眼睛又睁开,她笑道:“就我个人而言,我他妈一点都不在乎!”
一切都仿佛静止了,西比尔看着正在燃烧着的海水反射着天空,就像要把天空也燃烧掉……
“不说我,你呢?佩德里戈阁下……你恨你的父亲,维纶公爵卡尔·德·佩德里戈吗?”
就在此时,西比尔并不想计较德兰是怎么认出她的,兴许之前对莱蒂齐娅的名字表示疑惑也是装聋作哑,故意混淆视听,但这并不重要,她现在想要回答这个问题,她有强烈的欲望挣脱那一切的克制发出自己的声音:“现在我或许可以说,活下来的孩子们里面,我最出色。”
风暴依旧在咆哮,但船员们各司其职,债务奴隶们,哦,应该说契约劳工们继续坐在他们被海浪淹没的长凳上……并且以欢快的歌声来回应着这一切:
德兰以她那轻柔的声音吟诵起来那首诗:
“当四十个冬天围攻你的朱颜,
在你美的园地挖下深的战壕,
你青春的华服,那么被人艳羡,
将成褴褛的烂絮,谁也不要瞧,
那时人若问你的美在何处,
哪里是你那少壮年华的宝藏,
你说,‘在我这双深陷的眼眶里,’
是贪婪的羞耻和无益的颂扬。
你的美的用途会更值得赞美,
西比尔跟着吟诵:
如果你能够说,‘我这宁馨小童
将总结我的账,宽恕我的老迈’
证明他的美在继承你的血统!
这将使你在衰老的暮年更生,
并使你垂冷的血液感到重温。”
……
西比尔的眼泪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她那自私自利的清朗天空中似乎有某种具有感情色彩的愿望想要苏醒,这种情感上的动摇不过是一瞬间,但她确信了她所拥有的这副身躯还是完全的血与肉所组成。她明白她是贵族出身,她也明白在迪特马尔,贵族已经成了必须要被消灭的那一阶层,但是她必不会抛弃这一身份,佩德里戈这一姓氏注定了她不会隐居在国外的某个乡下,悄然声息地度过这一生。
迪特马尔的政坛上必有她的位置。
即使是因此殒命,她也甘之如饴——
她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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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作者,威廉·莎士比亚
译者,梁宗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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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风暴中幸存之后,国王号恢复了航行。
西比尔很难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德兰身上移开,在她看来,这名十九岁的女性和她的同龄人完全不一样。
德兰跟船上的所有人都很熟,两个人在船上走动的时候,德兰时而会去轻拍某位见习船员的头,友善地互相揪耳朵,向其询问水手长、船员以及其本人的职责,当然,对方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想尽办法地将谈话拉长找话题。
没人顾及德兰的性别,还是说德兰总是让人忘记她的性别?西比尔不知道。更让她感到吃惊的是,她在船上半个多月,要不是这次风暴,她都不知道船上还有德兰这么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