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意脚步一错,躲开一柄赤红长剑的锋利剑势,身形鬼魅般地一散,再出现时,已到了执剑之人的身后。
貌似纤弱的不惊枝悍然洞穿了他的肩膀,又带着温热的鲜血抵住了见缝攻过来的黑白折扇。
一接触,鹿鸣意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第一,眼前这柄折扇硬度非常,远不是刚刚可以被肆意洞穿的模样。
第二,它似乎在吸纳灵气。
鹿鸣意瞬间甩开那折扇,昏黄的灯火慕然出现在身侧。
身后,缓缓流动的漫绪死气似乎嗅到了什么,飞快地穿过阳气正盛的沙地,发出诡异的“嘶嘶”声。
至阴至阳轰然碰撞,滚滚气浪顿时将那人掀飞了出去。
鹿鸣意却不合时宜地一顿,归去来灯突然有种奇怪的躁动,它好像极想冲到绪南火边上。
正是这一瞬,原先堪堪错开的一只枯瘦手掌印到了她身上。
她气机一阵紊乱,险险咳出一口血来,一把抓住那人冰冷的手腕,往外一折,那手顿时软绵绵地坠了下去。
那人下意识地飞掠而去,十指连心,既是对于修者来说,筋骨寸折的痛苦也十分可怖。眨眼间,他便到了枯树之前,立刻堪堪停住。他发誓,他一定要将鹿鸣意留住。
为了那些枉死的弟子。也为了门派的千秋大业。
他心一狠,尖锐的指甲猛然划开了胸前的衣料与皮肉,汩汩鲜血奔涌而出,尽数滴到了歪七扭八的枯树上。
鹿鸣意一惊,正待飞身而去时,被几个灰袍人默契地拦住了。
疯涨的不惊枝延伸出道道漆黑枝桠,爆裂的花瓣在眨眼间开又姬。而对面的枯树也在飞快地回春,灰白干瘪的树干多了几分饱满,墨绿的叶片在瞬间便缀满了枝头,便是它歪七扭八的造型也多了几分古朴雅意。
那居然是无妄木!
鹿鸣意心中大骇,心中无妄,则树如枯木,若妄念横生,以心头血灌之,可令回春。无妄木便是制作替身傀儡的材料。
这便是昔日造化门的至宝之一!
灰衣修士们夹在两股浩瀚的气息之间,毫不见退意。绪南火球仍旧安静地悬在半空中,谁也没有去动它。
鹿鸣意骤然明白,绪南火的主人应该就是这几位修士的效忠之人,他们不是想杀了她,而是想拖住她。
主人尚不在此,他们要把她拖到主人回来之时!
黄沙骤然掀出道道狂浪,无妄木遒劲的根茎在其中若隐若现,长蛇般向鹿鸣意袭来。
她骤然震开灰袍修士,脚尖一点便向绪南火飞去,引来的滚滚黑雾被她尽数引到了绪南火球之上。
兵器淬火般的嘶嘶声不断响起,无妄木舞动的虬根堪堪停在了一尺开外,灰袍修士仅剩两名,但仍是虎视眈眈,戒备在了两尺开外。
鹿鸣意脸色渐渐苍白,那些死气纵然精纯澎湃,终究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介于至阴至阳之间,一阵冷得几乎麻木,一阵又燥得恨不得大开杀戒。
黑雾源源不断地扑上来,琉璃般的绪南火罩子终于破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一丝熟悉的水木灵气飘散出来,鹿鸣意却是心中一凛。
不对!
这绝不是姜流照本体!
鹿鸣意飞快后撤,眨眼间已退了数十丈,绪南火球如烟花般爆裂开来,四散的火星恰如流星般坠落。
停步不前的无妄木却又趁机缠了上来,飞舞的墨绿枝条连同底下的根茎联合起来,想将她牢牢困住在一方囚笼里。
昏黄的灯火一闪而过,飘摇的火星子像被吸引一般高高卷起,随后再次坠落,落到了肆意生长的无妄木上。
痉挛般的震动贯穿了整棵树,飞舞的枝条被瞬间收回,但却没有如鹿鸣意期待的那般,被尽数烧毁。
绪南火焚尽鸣间万物,大抵不包括这无妄木吧。
她心念急转,摄过一位灰袍修士逼问道:“姜流照在哪里?”
绪南火包裹着的只是姜流照的一道分身,想必作下这个局的人也明白,所以才费心布置了一番。
用绪南火包裹,不仅是为了震慑她,也是为了隔绝气息。
那人咳了好几口血,却只字不答。
青衣人只觉得这作风似曾相识,一时却也来不及多想,正在她要掐断脖颈,直接搜魂时,一道谦逊的声音遥遥响起:“不做什么,只是想向远春君讨一样东西而已。”
那些压抑的、渴望为自己证明的情感在胸腔内跳跃叫嚣,想要向眼前的人倾诉,就连身体丹田,都在渴望这个曾经密切接触过的人,再靠近自己。
然而,萧雨歇想,现在这个时候太不好了。
鹿鸣意方才还因为得知,是她的心头血促成复生,而恨不得能直接自杀;自己现在若说出那些心意,鹿鸣意只怕会更觉得麻烦吧?
可萧雨歇又完全不想放过这个可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或许,只要她说出几句话,鹿鸣意对她能有所改观,或许,她们日后还能有更多的可能……
念想到了这儿,萧雨歇的喉骨滑动一瞬,她甚至还先抿了抿唇,才开口道:“曾经的我……一直沉溺在过往,反而酿成了大祸。我无法回避过去的错误。但你不该就那么死去,那不该是你的人生。”
萧雨歇停顿一瞬,把那句“而且我想再见你一面”改成了:“而且我也不能回避,过往我们相伴百年,情谊早已远超旁人。后来,又得知我们之间原来早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对我的重要性,亦是超出旁人。”
第59章夜奔天地之间,唯这一人
说完这两句话,萧雨歇近乎有一种脱力感,让她头晕目眩。
而站在她对面的鹿鸣意听到这两句话,却是半阖着眼眸,不知自己心头泛着的情绪,到底是哪种更多。
这个答案,是她想听到的吗?
“相伴百年”、“千丝万缕的关系”,到底哪一种对萧雨歇来说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