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一夜难安,你早些休息吧。”
两人虽是修士,不必日日休息,但日夜颠倒终究不是什么好事。鹿鸣意目送着萧雨歇入房,为了以防万一又布下阵法,方才转身,却在栏杆拐角处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阿照!?”“顾家交游甚广,野心勃勃,那嫡子与各名门正派的弟子们来往甚密,明面上跟修士三洲的书信往来颇为频繁,那时的麻鸿老人还未堕入邪修之列,但不知为何那顾家公子和麻鸿老人的来往做得极为隐秘,便是听风台也被他瞒了过去。”
鹿鸣意终于想起来了,这个麻鸿老人在十二阁送过来的修界大事记中被提起过。
一个喜血食、好少年的邪修,手段残忍,隐匿行踪极是在行。虽然川北各大家都出了悬赏令,但从来没人能揭榜。
传鹿中,他得了三百年前雁山派最后一代掌门的传承。但这不太可能。雁山派功法中正平和,练成邪修的机率小之又小,走血食这一道倒像是某些妖修的手法。
不过时移事迁,如今便是妖修,要是走血食,也是要被喊打喊杀的。
“若真是顾家所为,远春君打算如何?”林和一反先前的谦和,语调几乎带着几分咄咄逼人。
鹿鸣意凝神望去,两道剑光都已经消失在视野中,二人该是比试完了。王平君的剑法甚是少见,对萧雨歇来说应该大有裨益。
正是春日,晴光正好,浮玉山雪峰安安静静地在屋檐上探出一个小角来,边上是昂扬蹲踞的吻兽。
山风卷过,楝树花落了些许到屋顶上。许是风水好,这是萧雨歇见过的最高大的楝树,一度让她想起了杏花洲上刀剑不入的杏树,就连那紫花也带着几分相似,姬家独有的忘归只比它颜色稍淡些。
萧雨歇突然意识到,她真的在杏花洲呆了很多很多年。
“小云你可记住了,绪道是绪道,人是人,绪道难测,人心却总有几分可揣度的……”
昔年,杏花洲之主也曾望着如云似雾的忘归,这么念叨着。
蚍蜉尚可撼树,蝼蚁也不见得就只能束手就擒。
萧雨歇陡然生出几分不甘来,都说绪道难测,每一分没有落下的不幸都像是恩赐。可幸与不幸究竟是出自绪道之手,还是万人之手?
堂中静了许久,直到一声沉闷的碰撞声响起。
鹿鸣意放下手中杯盏,垂眸看了会儿地上游移的树云,抬起头淡淡道:
“那个说见到火光的人呢?”
王老压下心头的起伏不定,喘了口气道:“就等在偏房。”
那人一身农人打扮,见厅里许多人都盯着他,不免有些畏缩,王老便操着当地方话对他温声说了几句,那人这才用不甚流利的官话说起来。
“我……是新来的,每屋子住,久用茅草打了个棚,在那里,”男人咽了口口水,“窝起夜,看见有东西亮,就悄悄走近了一点,看、看见一团火,飘着的,还有人,很多人!”
鹿鸣意:“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三日前。”男人磕磕绊绊地回答。
鹿鸣意点了点头。
王老又问道,“还有什么吗?”
男人摇了摇头,王老看了看鹿鸣意,便叫小厮带他出去了。
大厅里一时间无人说话。萧雨歇坐在鹿鸣意旁边,隔着一张窄窄的茶几,微微的穿堂风带来了一点点异香,夫妻俩神情晦涩难言,王老沧桑的脸庞难掩焦虑。“……你待如何?”
“连根拔起。”
楼下,二人已经有说有笑地过了河。
“尊夫人,知道多少?”鹿鸣意冷不丁地问道。
“全部。”
厢房内一片寂静。林和轻叹一声,点了点头,道了声好便离开了。
不多时,他便出现在了王平君身边,表情一如既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鸣侄年少有为,来日定是一代名家。”王平君抬头看着鹿鸣意,难得的笑容中带着几分真心。
鹿鸣意一怔,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江湖代有人才出,曾经也有人这样对萧涯说过,然而,并没有来日了。
“师叔!”
萧雨歇抬着头,眼睛亮晶晶的,因为刚刚比试完,脸上还带着微汗。她大概是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下头匆匆地进了院门。
没来由的失望自心头升起。鹿鸣意有些不自在地合上了窗。
萧雨歇在杏花洲呆了十二年,姬绪云的子女又和她差不多岁数,就算是再怎么醉心修炼,过得也该是闲暇时候便和三五友朋出去游赏的日子,想来跟着她的这些日子也是要闷坏了她。
她忽然有些后悔没有答应赵绪明的提议了。
笃笃——
敲门声再度传来。鹿鸣意一怔,在听到了那道仍旧没有完全平息的喘息后,更是惊诧。
萧雨歇?
她上前几步,打开了房门。
刚刚比试完的剑客看着很是兴奋,脸上的红晕还没有退去,只是一看到鹿鸣意,脸上便多了几分担忧。
“师叔,你的脸色不太好,”她顿了一下,带着些许小心翼翼道,“刚刚林前辈说了什么么?”
没什么。鹿鸣意下意识想这么说。既然林和已经有了搅翻抱水城的心思,若当真是顾家人所为,只怕到时候便是难以收场的局面。
萧雨歇该回不问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