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雨歇不吭声,片刻后转过身,持过兰苕的手,轻轻拍了拍。
她道:“应祝我脱离苦海。”
兰苕的眼圈儿红了:“殿下这几年如何过来的,我们都看在眼里。虽说皇上吃穿上待殿下极好,然处处监视殿下,言行上更有冒犯过分之举,倒比吃不饱穿不暖更令人难受。可恨青州这个吃里扒外的,处处跟皇上汇报殿下动向。现如今横竖说开了,青州可还留着么?”
萧雨歇转头暼她,须臾,淡漠平直的音调软了一些下去。
“好了,我都不哭,你哭什么?”她碰了碰兰苕的额角,轻声说,“青州也是奉命行事,怨不得她。你同她说一声,让她今儿便回宫罢。”
小姑娘摇摇头:“外祖母说抓药要银子,风寒不是大病,清清静静饿几顿也就好了的,不许我乱花钱。”
谢瑾的眉毛深深蹙了起来:“你外祖母就是胡闹,风寒虽不是大症状,然她年岁已高,若不小心应对,怕是要糟糕。”
她说着,唤来了自己的随从:“你跟着这孩子回家一趟,再去请个大夫,替她外祖母相看相看。这天寒地冻的,光靠饿几顿怎么撑得下去呢?”
话音刚落,那随从答应着正要走时,远处忽然疾走来了一个侍子,伸着胳膊将那随从一拦。
谢瑾有些不痛快,蹙眉问:“为何不让她走?”
那内官冲鹿鸣意和谢瑾行了个礼,笑着解释说:“二位殿下都在这儿镇着,此事不劳烦将军。长公主殿下注意到此处的动静,特命我来瞧瞧。”
“到底是长公主殿下心细。”谢瑾点点头,朝那小姑娘努了努嘴,“这孩子家人病倒,无人照料,替她请个大夫可好?”
粥架那处似是又有了动静,但谢瑾心心念念眼前的孩童,并未怎么留意。
“这孩子可怜见的。”那侍子点点头,睁着美目将小姑娘上下打量好几眼,忽然嗤笑一声,随即厉声唤来一个侍卫,“带走,好生看着,着人细细审问!”
变故横生,谢瑾错愕万分。她看着侍卫捂住了嚎哭起来的小姑娘的嘴,刚想伸手拦人,鹿鸣意却扯住了她的袖子,摇摇脑袋。
“这不是欺负人么?”谢瑾瞪着眼问,“你扯我做什么?!”
鹿鸣意笑着拍上了她的肩:“我说你白长那么大,竟被个小姑娘耍得团团转。”
“怎么,那孩子有何问题?”
“你先看看这些百姓。”
鹿鸣意忙上前抓紧沈鸣筝,然而她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只能近乎神经质地死死攥着了那颗始终焕发着不变光亮的翠影石。
洞虚期修士自爆时产生的巨大灵力形成了令人窒息的风暴,可鹿鸣意和沈鸣筝都像没有感觉一般,死死盯着天上的身影。
姜流照的身影静默出现,她眼底也泛着一层浅红,恢复大半的灵力铺散开来,将鹿鸣意、沈鸣筝和夏涣,还有远处那一众门生都覆盖住,来抵挡自爆所产生的冲击。
当一阵晃眼的光晕炸开,那几个人影都消失不见,沈鸣筝终于嘶声哭喊道:
“娘亲——娘啊!!”
第115章(增补1k)无论是鹿鸣意还是沈鸣筝,都太需要这个拥抱
自爆,由修士丹田起始,蔓延至全身各处灵脉,所产生的威力甚至远超其自身的修为。
沈翩尘的修为已至洞虚巅峰,她的自爆足以重创大乘初期的傅婉!
巨大灵力乱流在这片区域内炸开,那些繁茂的植被、平整的草地、华美的楼阁如摧枯拉朽般尽数消散,只留下一片空旷的狼藉。
而位于自爆冲击中心的众人,即便是有姜流照构筑的灵力墙缓冲,也有不少修为不够的门生都站立不稳,一些甚至吐血晕倒。
鹿鸣意望着那绚烂刺目的白光,视线已然模糊,喉咙里也满是铁锈味。
她的大脑亦是一片空白,只能攥紧那将她掌心硌的生疼的五色石,以及死死按住在她怀中拼命挣扎的沈鸣筝。
姑娘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晃悠悠扶上了墙。
天色已然完全黯淡了,街边的灯光轻轻巧巧晃过来,给姑娘整个人勾了个金边。屋檐上的积雪堆了半尺,那姑娘却没罩袍子,只穿了件天青羽缎袄,垂着脑袋,看不出神色。
鹿鸣意不动声色地蹙了一下眉。
姑娘头上的白玉簪品相极佳,那天青的袄子掺了金线,绣工不俗,想必它的主人并非遇上了什么经济上的麻烦。
鹿鸣意心心念念喝上一口热汤,遂直截了当地问:“阁下意欲何为?”
姑娘不吭气。戌初一刻,街中小客栈二楼的一间厢房内。
窗外又零零散散落起了小雪,壁炉无声地燃着火,四周悄无人语。
榻上的姑娘分明难耐得紧了,聚少成多的泪珠从绯红的眼尾颤巍巍滑至锦枕,却仍旧咬着唇,一声不吭。
直到许久未解,实在有些耐不住了,她才蓦地攥住了鹿鸣意的手腕,哑着嗓子道:
“轻些。”两人出了客栈,鹿鸣意牵出马。她先把姑娘送上马背,而后一个闪身跨坐到了姑娘身后。
她并不急着扯缰绳,而是将大氅撑开,问身前那人:“进来么?马背上冷。”
大氅内面的白狐毛迎风轻晃。
姑娘犹豫片刻,摇摇头。
“真不进?”鹿鸣意笑道,“这大氅宽松,多裹一个你绰绰有余。”
姑娘仍旧摇头。
“不骗你,马上真的风大。”鹿鸣意遂直接把大氅解了,不由分说地将它披上了姑娘的脊背,“那你穿罢,你汗应当还未干透,怕你着凉。”
姑娘瞪大眼,还想挣扎客气两下,却被鹿鸣意拍了拍后脑勺。
“阁下莫动。”鹿鸣意在姑娘身后轻声道,“出发了,当心从马背上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