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舫逢故友(下)
沈拂衣拔剑出鞘,一把拉住石柒,低声道:“快走!”只见石柒目睹了这江上血战,已是吓得脸色惨白,却还是勉强一笑,说道:“早知便在客栈安稳睡下了,何必与姊姊来看这热闹?”
沈拂衣百忙之中呸了一声,想要拉着石柒走下楼,却已听楼下歌伎鸨母惨叫哭喊声连连,竟也尽数被那些闯入青楼的狠辣护卫屠杀。
沈拂衣横剑当胸,护着石柒退回雅间,藏身在门後,耳听楼梯台阶上脚步杂乱,已有两个护卫杀上楼来,跟着旁边雅间传来几声男女尖叫,一柱鲜血喷在隔间窗纸上,跟着砰砰几声,尸身倒地,雅间客人和歌伎已被一刀斩杀。
只觉身边石柒全身颤抖,沈拂衣暗骂一声,自己涉足江湖已久,也从未见过如此行径,鬼头蛟帮劫掠货船,护卫只须赶走群贼便罢,便是要斩草除根,又为何要将这无辜商客与青楼歌女尽皆灭口?可见这华州来的货物非同一般。
她心知生死一瞬,出手不能有丝毫留情,屏住呼吸,听得脚步声靠近门外,聆音辩位,悄无声息间一剑刺出,只听一声闷哼,登时刺倒一人。
另一人惊呼一声,隔着门板挥刀劈来。沈拂衣一把拉开石柒,纵身向後一跃,便听咔嚓一声,雅间门板被劈得粉碎。沈拂衣手腕一转,长剑直出,趁着那护卫一刀未收回,便一剑刺在他右肩。
那护卫虎吼一声,竟甚是悍勇,刀交左手,迎头砍下,沈拂衣横剑架开,又斜剑劈回,一剑割在这护卫喉咙上,三招之间,便将两个护卫斩杀在地。
还未等她缓口气来,便觉劲风扑面,尚未看到人影,剑光便已从门外射来。
沈拂衣凝神架开,将石柒牢牢护在身後,便见那头戴斗笠之人扑进房中,上下打量自己一眼,又挺剑刺出,这一剑不是家传剑法,却也凝重沉稳,颇具名家之风。沈拂衣不敢轻敌,挥剑挡住,趁机反守为攻,一剑刺向那人肋下。
只见那人闪身避开,踱步间又看了自己一眼,双目中闪过一丝诧异。沈拂衣见这人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上去不过四十岁上下年纪,却想不起是父亲哪个弟子,还未等她再想,那汉子挥剑又上。
二人各使长剑,叮叮当当连拆数十招,沈拂衣自败于方长青後,时隔数日再战强敌,竟丝毫不落下风,不禁心下振奋,自知参研那万象归尘心法後,内功虽无长进,但运劲与身法都有所领悟,武功已明显有进境。
面前这人见战不下自己,虚招一晃,随即翻身一剑刺出,看架势正是家传剑法中的“沧浪叠雪”,後续暗含三个变招。沈拂衣正等着他使出沈家剑法,不待招数使老,便一招“孤鸿踏月”,也用家传剑法,正好能封住这一剑的三个变招。
对手全然没料到自己这一招,一怔之下,沈拂衣长剑上挑,那人慌忙向後一仰,已被一剑割破腰间鹿皮口袋,只听当啷一声,口袋中腰牌掉落在地,跟着又缓缓飘下一封信函。
沈拂衣与对手皆是一怔,却谁也不敢先俯身去取。只觉身边人影一晃,竟是石柒探身滚地,一把拾起地上的腰牌和密函,眼见那斗笠人身形暴起,沈拂衣早踏上一步,奋力架开他刺向石柒的一招“白虹贯日”,若非是家传杀招,倒也难以化解。
石柒身形敏捷,得了自己这一招救护,已闪回到自己身後,沈拂衣侧目一瞥,见她脸色惨白,惊魂未定,也不知这探身取信是鼓足多大的勇气。
只见那斗笠人凝剑不动,怔了片刻,才听他低声道:“小师妹?”
沈拂衣听这声音极是亲切熟悉,却见那人剑锋垂下,一手缓缓揭开斗笠下的面纱,露出一张苍白如霜的脸。
沈拂衣只觉呼吸一窒,手中佩剑险些拿捏不住,连退两步,迟疑片刻,才颤声道:“七年前葬在西湖岸的尸骨,原来不是为国捐躯的大师兄。”
只听那人惨笑一声,取下了头上斗笠,正是自己幼时最敬仰的大师兄姚平。
犹记幼时自己习武受挫,大师兄温柔教导,耐心远胜父亲,总能逗得自己破涕为笑。後来大师兄奉召入朝,随大军去前线远征抗金,还曾许诺给自己带回金廷宝刀。再後来只一两年间,便传回大师兄力战阵亡的消息。
尸骨运回临安时已血肉模糊,是父亲与衆师兄亲手将大师兄安葬在西湖畔,自己还为此痛哭了月馀,父亲曾劝慰自己大师兄马革裹尸,乃是真豪杰大丈夫。
却不想七年之後,大师兄复活在面前,竟如此凶残狠辣,对手无寸铁的商客和歌伎赶尽杀绝,教她如何不惊?
只听姚平声音嘶哑,咧嘴一笑,说道:“小师妹已亭亭玉立,又扮了男装,无怪我认不出来,你武功精进如斯,实在可喜可贺,师父他老人家和衆师弟近日可好?”
沈拂衣横剑当胸,冷冷说道:“大师兄欲知爹爹近况,怎不回临安亲自拜访?”
只见姚平脸色一沉,目光落在沈拂衣身後的石柒身上,低声道:“小师妹,这姑娘是何人?你教她把物件还我,我放你们走。”
沈拂衣转头一瞥,只见石柒将腰牌密函递到自己面前,那密函上赫然写着“後宫手谕”四个大字,腰牌却是宫中枢密院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