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女缓步从大殿中央走过,在内侍的簇拥下,走到上的侧座上坐定,抬手道:“众卿不必拘礼,孤只是替母皇例行巡视,都平身答题。”
据说当朝太女是圣上第七女,外貌出众,方才她大驾初至,杨思焕一时没来得及避开,看到了对方一面。那长相与寻常女子相较,眉宇之间倒多了几分英气。
太女在上坐了一会儿,礼部尚书垂陪着说了几句话,她便下来开始巡视,走到张珏身边稍作停留,很快又继续往前走,到了杨思焕身边时,外面有内侍赶来,低声在她身侧低语几句。
声音太小,杨思焕离得近也没听清,只是隐约听到什么“皇子”,太女听罢不作声,目光从杨思焕脸上掠过,嘴角微微上扬,背手继续巡察。她转了两圈就走了,留下礼部的继续监考。
杨思焕写草稿,天色已经不早了,她得抓紧时间将草稿往答卷上誊录,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在写结尾了,知道自己写字慢,她连头都没怎么抬。
时光飞逝,眨眼的功夫黄昏已至,内侍过来点了蜡烛,还怕不够亮,就将隔帘拉开,她觉得晃眼,将背挺得更直了些,夕阳掠过廊檐,从屋角泄到她身上。衬得她越清瘦素净。
“臣末学新进,罔识忌讳,干冒宸严,不胜战栗陨越之至,臣瑾对”写完这最后的结尾,杨思焕才松了一口气。
夕阳的余晖已经收敛了许多,大理石地板上只有一条细窄的光带。残阳似血,晕染在天地之间。目光所及之处,皆泛着红红的光晕。
她扭头望向远处的屋脊,期间无意间觉,好像有人正盯着她看。
她缓缓转过头,看到偏殿的屏风后有一道修长的影子一闪而过,她揉了揉眉心,大概是眼花了吧。
天将黑时,礼部把卷子收上去,不久之后,卷子将会被送到皇上手里。
皇帝是殿试的主考官,命题与阅卷名义上都由她完成。但实际上皇帝政务繁忙,不大可能亲自阅卷,还是会叫专门的官员评阅,这些官员便是读卷大臣。
次日下朝之后,读卷官集中在太和殿,开始阅卷。
第41章传胪大典
御试三天之后公布结果,进行传胪大典。
这日清晨,天不亮,礼部尚书陶镇东手捧十份墨卷,连带一份礼部草拟的名单,跟着掌灯的宦官进了太和殿。
殿内灯火通明,年过半百的永宣帝早已提笔高坐在书案前批奏,皇帝时不时轻咳几声,下方两侧站着几位翰林院的人,太女双唇抿成一条线,立于众官前列。
这次会试前三十是太女朱承启亲选,今日就要放殿试的榜了,她便也过来听最终结果。
陶镇东见过礼后,将对策呈送上去,永宣帝搁下笔,就着烛光扫了一眼名册,什么也没说,就叫人将名册转递给太女朱承启。
朱承启看过不禁挑眉,当初会试是她亲点的名次,她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便缓声问道:“这个张珏会试时第一,现在怎么变成第四?不作他说,杨思焕先前第三,现在为何第十?”
陶镇东闻言,拱手躬身回:“杨贡士所议论看似有理有据,实则只是书生意气,并不成熟。且此人文辞一般,三鼎甲殿试之作将来要张榜示众,只怕此子之作难以服众。”
太女沉吟片刻,又问:“张贡士又有哪里不好?”
这时,翰林大学士站出来,拱手道:“回禀殿下,老臣以为张贡士虽有文采,但其人年少却心机颇沉,从文章来看,其生很多建议的开头叫人眼前一亮,却藏掖不尽言,畏畏尾。。。”
朱承启怎会不清楚,不论第四还是第十,不经馆选是进不了翰林院的,将来组织馆选的还是这班
人,看来她们是铁了心要反对她当初的选择。
朱承启左右也是太女,十岁就入主东宫,由永宣帝亲自教导,此刻纵是不悦,也没再多说什么。
永宣帝自将名册转递出去起,就默默观察着太女,看朱承启依旧一脸平静,便抬手翻开对策。
少顷,微微笑道:“说起文辞,朝中有你陶镇东便足矣。朕看这杨思焕文采也并非那样不堪,其文别出心裁,不同于以往的陈词滥调,内容翔实,贴出去也未尝不可。”
下的几位老臣闻言面面相觑,以往科考,永宣帝偏爱年长的试子,但今日照皇上这意思,恐怕要点杨生一个三鼎甲了。
永宣帝轻咳几下,又道:“至于张珏,当时会试时,朕的太女就将此人的文章拿给朕看过。。。。”
新科贡士排站在太和殿外的汉白玉石阶上,一大早她们就侯在这里,静等消息。
今早工部给新科贡士了崭新的朝服,杨思焕穿着绯红的朝服,袍角在身后猎猎飞舞,头戴三枝九叶顶,显得人都精神许多。
她虽还不曾入朝为官,但今天之后,她就有了做官的资格,只是官位高低的问题。
等了好久,终于有宦官捧着黄纸出来,唱道:“传刘健,韩仲诚,孙浩,张珏…杨思焕,十人进殿面圣。”
被念到名字的人心都一颤,杨思焕听到自己名字,知道自己进前十了。排在末名,虽遗憾,却也满足了。
当下没多想,就和另外九人一道出列,跟着宦官进殿,行了三拜九叩大礼,听到“平身”后,方才起身微微抬眼,看到皇帝的尊容。
之前殿试,杨思焕一直不敢抬头直视皇帝。二十年前,永宣帝逼宫夺嫡,皇位虽来路不正,却也不失为一位明君。
这位多年励精图治,曾也驰骋沙场,如今年过半百高坐在龙椅上,看起来不显龙钟,嘴唇却微微泛白,带着病容。
而此时太女已经站在龙椅旁侧,穿了一身明黄的袍服,杨思焕不经意看了她一眼,先注意到她浓长的墨眉,依旧觉得这位太女有种中性的英气。
世说永宣帝喜怒无常,在她面前,新科贡士都很拘谨,唯恐失了方寸。却听她亲切地问询了刘健:“朕听闻你是岭南人,往科岭南进前十的举子是很少见的。”
杨思焕余光扫见刘健,心道原来是她:三十出头的女子,这个年纪在新科贡士中却也不算大,其人健谈,之前还和杨思焕搭过腔。
看皇上一脸关切地询问刘健好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还夸赞了她连中两元的事。
杨思焕作为名单的最后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被皇上问话的。
永宣帝先是看了她一阵,两侧大臣也忍不住跟着皇帝一道看向她,没想到这个会试第三名不仅年轻,还生得如此清秀雅致。
“杨思焕?”永宣帝带着疑问口气道,“杨思缘与你可是同宗?”
杨思焕闻言怔了怔,这个名字她听都没听说过,便拱手垂颈回:“陛下口中之人,臣不曾识得。”
永宣帝一笑:“朕看你们都是‘思’字辈,以为你们同宗,只是随口一问,你无需紧张。”
将十人一个不落的问过一遍之后,永宣帝便不再说话。殿中一片死寂,人皆暗下揣度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