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想,自己当初到底是为什么当官的?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想过。
为了过上好日子,为了给家人撑腰,为了光宗耀祖。。。。。。至少是要堂堂正正,而今却要包庇贪官,她回过神来,身上的官服红得刺眼。
两日之后,大理寺那边就收工了,末了什么话也没说,杨思焕也没问。
次日一早,礼部尚书陶镇东就将杨思焕叫到跟前侧面打听,从她嘴里什么也没打听出来。
几日之后,膳部郎中锒铛入狱,被一同抓走的,还有礼部左侍郎孙协。
大理寺的人直奔主题,来去匆匆。
孙协因贪污被抓,杨思焕的脊梁骨就凉,礼部上上下下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不过,次日下午孙协就又被放了出来。
只有杨思焕自己知道,那些日子她是怎么将一笔笔烂账填回去的—-账面不动,却将银子悄悄填回去,分两不差,滴水不漏。
大理寺查只能查出账面不对,自然知道有人暗中捣鬼,但银子确实实实在在回来了,一两不多,一两不少,最后只能以账目出错来结案。
而膳部那边确确实实是有问题,于是这场风风火火的“例行核查”就以膳部主事及郎中斩监候为结。
尚书对此结果还算满意,杨思焕也没遗人话柄,可谓皆大欢喜。
至此,杨思焕终于松了口气,方才缓了心思去忙别的事——孩子都满地爬了,是时候该给自己、给周世景一个交代了。
这日,她早早放衙去接了周世景和女儿一道回了家。
“咚咚咚。。。”
“来了。”
杨思焕抱着孩子,唤了声:“文叔,我爹呢?”不等回话,就朝里屋去了。
周世景站在原地,文叔也是。四目相对,两个
人都没说话。沉默良久之后,文叔轻声问道:“你答应她了?”
周世景漠然回:“这样您可满意?”说罢拂袖进了屋子。
刘氏原本就喜欢孩子,自打知道安安是自己亲孙子后,越看越欢喜。他刚在给安安穿衣服,杨思焕就抱着天佑过来了。
“爹,您孙女回来了。”
周世景进门时祖孙三代欢聚一堂。杨思焕过去牵起周世景的手:“爹,您看,这是谁?”
周世景曲膝跪在地上:“世景不孝。”
刘氏嘴唇嗫嚅,半天说不出话,眼泪就滚了下来,连忙过去双手将周世景扶起,反反复复念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杨思焕望了眼刘氏,又偷偷看了眼周世景,才小心翼翼说:“爹,我想和世景成亲,不用大操大办,有您见证就好。”
刘氏一直等着这句话,当即喜极而泣,一手拉起周世景,一手拉着杨思焕,将他们的手放在一起。“好,好。。。我都看好了,十月初十,就等着你说这句话。”
***
十月初十夜,月明星稀,送走宾客之后,杨思焕满面春风地往院子里走。
“儿啊,你等等。”刘氏叫住她,“把这个戴上。”说着,就递过来一条大红的绸子。
本朝有习俗,成亲前夜新人不得相见,因此杨思焕昨夜就住在客栈,一夜没回来。今日白天又是拜堂又是各种仪式,周世景全程都戴着面具,只露了双眼睛给她看。现在刘氏又叫她用红绸子蒙眼睛。
杨思焕攥着红绸子,笑了:“爹,哪有那么多规矩?我们两个都有孩子了,算了吧。”
刘氏却坚决不同意,“一定要戴的,你戴了,世景才好摘面具,白天他敬你,到了晚上,就该你迁就他了。世景没娘家,往后你可不许负他,否则我宁可不认你这个女儿。”
原来是这个意思,夫妻双方就要相互尊重、相互包容体谅,这样才能长长久久。
杨思焕笑笑,就顺手把绸带系到眼睛上。“爹,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的。”
“诶,去吧,记得,天不亮就不能摘。”
周世景端坐在床上,望着摇曳的红烛出了神。
这也许就是命吧,他想,折腾了一圈,还是回来了,早知如此,何必呢?
他忘不了当年的事,这么多年一直小心翼翼,不愿跨足京城——他是罪臣之子。当初以为离开她,就能给她一个安宁的生活,却不曾想她比自己更会折腾。
这些年在外面,过得不好不坏,没日没夜的忙碌了几年,写的东西都替人做了嫁衣,自己的名字都没法署上。
他深当年的事是注定好了的,要说错,太多人有错,但那些人也不过是棋子罢了,再者说,她们也没落什么好下场。
世胤能活下来已是万幸,斯人已逝,他只想身边人都能好好的。至于平反的事,他何尝不想?可他有自己的想法。。。但现在有人要拿杨思焕做棋,他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了。
她穿着大红的公服,慢慢摸索着过来,碰倒了椅子,出一声脆响。
他回过神来摘下面具,望着她,“我在这里。你可以松开绸子,我不介意。”
杨思焕摇摇头,微微一笑:“不行,她们说,我今夜要迁就你。”
周世景苦笑,为什么总是这样固执呢?固执得叫他心疼,看着她继续往前走,又一只椅子倒下,险些跌倒。
“当心。”周世景抓住她,往她手中塞了杯酒,二人喝过合欢酒,双双坐到床边。
“爹说你今天一天不能吃东西,这怎么行。”杨思焕皱眉,就怀里摸出一块喜饼,“你快吃。”
蒙着眼睛,她不知道周世景在哪里,就等着他来接。
突然想起他有洁癖,忙解释:“不脏的,是我掰的,一整个塞不下,所以。。。。。。”
杨思焕身子一僵,手中的喜饼滚落在地,全身骤然一紧,一缕羞红爬上脸颊,呼吸越来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