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那位可是个奇男子,他乃前任辅的嫡长孙,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朱震曾在机缘巧合下偶遇那位公子,一见钟情,谁知造化弄人,那公子最后却嫁给了废太女。从那时起,朱震就有了逆心。
但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不会相信这一说法———-再怎么说,永宣帝也是一代明君,怎么可能只为一个男人就动了夺嫡的心。那件事最多只能算个导。火。索,她夺嫡必然是积虑许久的。
且从朱震登基之后的行止来看:她在战场上用兵如神,又主持编修《永宣大典》、兴修水利、制定《新农赋》等,种种作为和“文盲”、“无脑”根本沾不上边,临终都不忘将江山安排妥当。
永宣帝若当真无实才,怎会有那么多追随者?不说旁人,先郕王至死忠于她,永宣帝驾崩之后,徐将军即便受了贬谪也是无怨赴任。
只能说之前的朱震太会装了,大智若愚,为的就是掩人耳目。很显然,她成功了,谁也没想到,她朱震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更想不到的事还在后头:废太女尸骨未寒,朱震就纳了东宫正君为自己的侧君,封他为如君,赐号“昆君”,并和他生下女儿——-齐王朱承治。
也就是在那时,刘文昌成为了内阁辅。
因为前任辅活活被气死了,她是继先太师杨大人之后,又一个因为那场宫变被活活气死的大臣。
却说周自横作为东宫侍读,又是废太女心腹,看着那场宫变生,她深受打击,但囿于宗族的安危,无法站出来反对永宣帝登基,只得缄口不语。
家族之重,夺嫡之重,沉沉压在周自横的肩头,叫她喘不过气。
别的她都可以理解,唯独昆君二嫁、生下叛王的女儿,周自横清高,实在看不过去,便以“雨山先生”为笔名,写下传奇小说《孽狐缘》,借书讽刺现实。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书被朝廷全面封杀,但还是留了不少残本下来,杨思焕也曾痴迷过。
她兴致勃勃将书里的故事说给周世景听,直到周世景离开杨家的那夜,他告诉她,“雨山先生”就是他母亲的笔名。
周自横是《孽狐缘》作者的事,外人并不知晓,永宣帝更不可能知道。周家获罪并不是因为这件事。
但从《孽狐缘》就可以看出周自横对现实的不满,她为人耿直率真,处事认真不近人情,实际上,她这种性格本该在刑部,未必不是个为民务实的好官,可她偏偏进了礼部。
礼部适合和稀泥的人,但凡有些棱角,在礼部都要受罪的,周自横在礼部早已得罪了不少人。非但自己不开心,上下级关系也很僵。
在这种情况下,永宣帝没革周自横的职,反而事事偏袒她,一路升她到尚书,旁人只得侧目而视。
第74章狗官
周自横却也不傻,当初她拥趸的废太女败了,她就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
永宣帝不仅不杀她,反重用她,擢升她为礼部尚书,她也丝毫不为此欢喜,因为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事实证明,永宣帝比周自横想象中的还要阴狠——-温水煮青蛙,她用整整七年,将周自横煮了个烂熟。
当年是三年一逢的会试年,皇帝钦点周自横为会试主考官。
最终录取了二百零一名贡士,其中有一百九十名是南方考生。
这二百零一名贡士中,有一百九十九名参加了殿试,殿试结束后,皇帝钦点了他们的名次。
其中状元为徽州府的陈永庄,周自横的父亲就是徽州人,榜眼是应天人,探花是浙江绍兴人。
二甲五十一人,全部都是南方考生。
这次北方考生没有一个进入二甲以内,太离谱了,这一结果令北方考生极度不满,她们认为这是会试主考官周自横偏袒南方人的结果。更有甚者说她伙同乡人作弊。
她们先是去礼部闹,周自横并没有回避,直接站出来,挺直腰背说:“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要查,本官必定奉陪到底。”
这就把她们惹急了,直接联名上书,告到皇帝那里,要求严惩周自横。
永宣帝收到状子,当即成立了以翰林院掌院学士盛兰吾为的勘察组,这个组除了盛兰吾之外,还有陆太傅、当时的礼部右侍郎陶镇东等人。
依照永宣帝的指示,她们废寝忘食地工作了近两个月,将会试的答卷从头到尾重新审阅了一遍。勘查做到一半,陆太傅突然病倒了,其他人继续调查。
就在陆太傅病倒的第二日,礼部侍郎陶镇东也因操劳过度晕厥过去。
最后只剩下盛兰吾与翰林院的一众官员,她们进行了近两个月的调查,最后由翰林院修撰写了复查报告。盛兰吾将报告攥在手里,想了想,然后说,“你们都累了,回去好好歇息,本官亲自将此书呈与陛下。”
那年的秋天,永宣帝再次举行殿试,新录取的九十一名北方贡士参加了考试,录取了北漠的刘甄等人为三鼎甲,三十一人为二甲,赐进士出身,其余皆为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榜的那日,周府被封,周自横因为会试伙同乡人舞弊被当街凌迟,与她一起受死的,还有原本的新科状元陈永庄。
行刑的那日,新科进士游街,特地绕到行刑台前,大摇大摆地从周自横面前走过。更有不明真相的百姓拿烂菜叶子丢周自横。
那日下午,盛府的门子听到有人敲门,来人是个浓眉朗目的少年,挑了一担柴,穿了寻常的灰布衣衫,长得瘦瘦高高。
门子挑眉:“哪来的小家伙?”
少年不紧不慢地回:“我娘病了,叫我替她送柴。”
门子将他打量一通,总觉得这孩子怎么看怎么奇怪,明明穿了一身破衣,皮肤却白皙透亮,一脸的书卷气,根本不像穷苦人家的孩子,但她还是让他进来了。
“跟我走。”
少年挑着柴,跟着门子去了柴房,走在路上时,少年略带征求的说:“娘病了,等钱抓药,府上上次欠我们二百一十文,能不能现在就给我?”
少年细长的手搭在扁担上,半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低垂下去,看起来有些羞涩。
门子头也没回,等着身后的少年进了柴房码柴,自己站在柴房门口,“你回去问你娘,我们盛家哪回欠钱不给了?说好了月底给,定然不会赖掉的。”
“可是。。。。。。”
“小兔崽子,好好呆着吧。”门子说着,就突然将门带上了,将人锁在柴房里。
门子锁完门就走了,天快黑时,门从外面被人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