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王府议事厅的烛火彻夜未熄,战后的硝烟味尚未散尽,空气中又添了几分凝重。沈伯山坐在紫檀木案后,指尖摩挲着那方刻着“清正”二字的旧笏,目光沉沉地看着面前的沈砚——经过西门一战,儿子眼底的锋芒更盛,却也多了几分战场沉淀的沉稳。
“砚儿,活捉赵玮不是结束,是咱们的机会。”沈伯山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久经朝堂的审慎,“这靖安王的位置,是你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可终究名不正言不顺。没有朝廷的任命书,咱们就是‘伪王’,柳乘业随时能拿这个做文章,其他皇子也会视咱们为眼中钉,迟早会再来兴师问罪。”
沈砚抬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指尖划过冰凉的刀鞘:“父王的意思是,要让这靖安王的位置,变得名正言顺?”
“正是。”沈伯山点头,将旧笏轻轻放在案上,“当今陛下赵珩,十三子争储,个个都想踩着别人上位。赵玮是第六子,本就不占优势,如今成了咱们的阶下囚,对赵珩而言,早已没了利用价值,甚至可能成为其他皇子攻击他‘治下无方’的把柄。”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你用赵玮的命去换一道任命书——让赵珩亲笔下诏,承认我靖安王的身份,确认靖安郡归沈家节制,免除咱们当年被诬陷的罪责,恢复沈家名誉。他若答应,咱们就放赵玮一条生路;他若不答应,就告诉天下人,皇子赵玮在靖安郡战死,让他背负‘弃子’的骂名。”
沈砚眼底闪过一丝明悟,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我懂了。赵珩最看重皇权体面,绝不会让一个战败的皇子,成为动摇他统治的污点。赵玮于他而言,不过是枚可弃的棋子,用他换一道任命书,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说得好。”沈伯山欣慰颔,“这就是帝王家的绝情之处——亲情在皇权面前,一文不值。赵玮以为自己是为父皇卖命,却不知自己早已被推上了绝路,败了,就只能被放弃。”
话音刚落,亲卫捧着一封密信走进来:“世子,京里传来的密报,是咱们安插在京城的人送回来的。”
沈砚接过密信,展开一看,眼底笑意更浓:“果然不出父王所料。雍王已经上书弹劾赵玮,说他‘平叛不力,折损皇家颜面’,柳乘业也在一旁煽风点火,请求陛下严惩赵玮。赵珩现在,怕是巴不得赶紧把赵玮的事处理干净。”
他将密信拍在案上,沉声道:“来人,去把赵玮带上来。”
片刻后,两名士兵押着赵玮走进议事厅。他身上的银甲早已被剥去,换上了粗布囚服,头散乱,脸上沾着尘土和血污,昔日的皇子威仪荡然无存。看到沈砚父子,他立刻挣扎着嘶吼:“沈砚!你们敢这么对本王!父皇一定会派兵来救我,将你们碎尸万段!”
沈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冰冷:“救你?赵玮,你还没看清吗?你的好父皇,现在怕是只想让你死。雍王弹劾你,柳乘业打压你,你早已成了朝堂上的弃子,没人会来救你。”
“不可能!本王是皇子!”赵玮双目赤红,却难掩眼底的慌乱。
沈伯山缓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力:“皇子又如何?在赵珩眼里,只有能为他所用的棋子,没有不能放弃的儿子。你败了,就没了价值,甚至会连累他的皇权,他只会想尽快除掉你这个污点。”
他抬手示意士兵松开赵玮,递过一封早已写好的信:“这是给你父皇的信,你亲笔签名。信里写清楚,你自愿向靖安郡投降,请求父皇下诏承认沈伯山靖安王的身份,否则,你就只能‘战死’在靖安郡。”
赵玮看着那封信,双手颤抖——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性命,早已成了沈砚父子换取荣华富贵的筹码。帝王家的绝情,此刻如同一把冰冷的刀,狠狠刺穿了他最后的幻想。
“你们……你们好狠的心!”赵玮声音嘶哑,泪水混合着尘土流下,却终究不敢不签——他还抱着一丝幻想,或许父皇念及父子之情,会答应这个条件,放他一条生路。
沈砚看着他颤抖着签下名字,抬手将信交给亲卫:“立刻快马送京,亲手交给陛下的贴身太监,告诉他们,三日内没有回复,就等着给六皇子收尸。”
亲卫领命而去,议事厅里只剩下赵玮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他终于明白,自己拼死拼活想要争取的储位,想要守护的皇家荣耀,在父皇的皇权面前,不过是一场可笑的闹剧。而他,就是这场闹剧中,最可悲的那个被放弃的棋子。
沈砚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没有半分怜悯——从赵玮用百姓当盾牌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今日的下场。他转头对沈伯山道:“父王,剩下的,就等京里的消息了。”
沈伯山颔,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三日内,必有分晓。这绝情帝王家,终究会给咱们一个答案。”
京郊皇宫,养心殿内的龙涎香冷得像冰,赵珩捏着沈砚送来的信,指节泛白,脸上没有半分父子关切,只有被人拿捏的愠怒。“废物!”他低骂一声,将信纸狠狠摔在龙案上,墨迹溅到明黄色的龙袍袖口,他嫌恶地拂了拂,仿佛那不是儿子的求救信,而是沾了污秽的废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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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息怒。”殿外脚步声齐整,雍王赵瑾率先走入,一身亲王蟒袍衬得他气度沉凝,脸上挂着“痛心疾”的表情,眼底却藏着窃喜,“六弟战败被俘,已成国之耻辱,沈砚竟敢以此要挟陛下,实在狂妄!臣以为,当立刻派兵围剿,诛杀叛逆,以正国法!”
紧随其后,十一位亲王鱼贯而入,分列殿中两侧:靖王赵瑜年方十三,身形尚未完全长开,却学着兄长们的模样垂而立,眼神悄悄瞟向赵珩的脸色;瑞王赵琪捋着颌下短须,神情圆滑,只作倾听状;贤王赵玥面色凝重,似有不忍,却始终未一言;荣王赵琛性子急躁,上前一步附和雍王:“二哥说得对!六弟失律丧师,丢尽皇家颜面,绝不能为他妥协!”
裕王赵璋、惠王赵琨、顺王赵璘三人站在一处,低声交头接耳,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康王赵顼、寿王赵祺、昌王赵翊、定王赵宸则神色淡漠,仿佛谈论的不是自家兄弟,而是无关紧要的旁人——他们都清楚,赵玮一倒,储位之争便少了一个对手,没人愿意为失势者出头。
柳乘业躬身出列,花白的胡须抖得厉害:“雍王殿下、荣王殿下所言极是。赵玮失律丧师,本就该按律严惩,如今被逆贼利用,更是动摇国本。若陛下为他妥协,恐遭天下人非议,还会让其他皇子觉得,战败也能有退路,日后谁还肯为国效力?”他话里藏刀,既拍了雍王、荣王的马屁,又暗戳戳提醒赵珩,赵玮已成为皇权的污点。
赵珩眯着眼扫过殿内的皇子们,见无人为赵玮求情,反倒个个想着落井下石或观望,心底最后一丝对儿子的顾虑也烟消云散。他心里清楚,派兵围剿靖安郡胜负难料,只会更丢颜面;可答应沈砚的条件,又显得被逆贼胁迫。两相权衡,赵玮的性命,竟成了最不值钱的筹码。
消息很快传入后宫,林贤妃的宫殿一片死寂。她本是低阶才人,因生下赵玮才晋为贤妃,多年来谨小慎微,唯一的指望就是儿子能平安顺遂。得知赵玮被俘、众皇子和柳乘业逼宫的消息后,她瞬间垮了,髻散乱,华贵的宫装被扯得歪歪斜斜,疯了似的冲向养心殿。
“陛下!求您救救玮儿!”她被侍卫拦在殿外,不顾体面地跪在冰冷的金砖上,额头重重磕向地面,一下又一下,鲜血很快渗出来,染红了青砖,“玮儿他只是急着立功,他不是故意战败的!求您看在父子情分上,答应沈砚的条件,放他一条生路吧!”
赵珩在殿内听得清清楚楚,却连眼皮都没抬,只对太监冷声吩咐:“把她拉下去,禁足宫中,没有朕的命令,不准踏出宫门半步。”
林贤妃挣扎着嘶吼,声音嘶哑:“陛下!您不能这么狠心!他是您的亲生儿子啊!”可回应她的,只有养心殿沉重的关门声。绝望之下,她想起柳乘业——如今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的,唯有这位丞相。她咬着牙,从头上拔下唯一的一支金钗,那是赵玮小时候用第一次得到的赏赐给她买的,她紧紧攥着,跌跌撞撞地冲向柳府。
柳府的门房见她一身狼狈,本想拦着,看到她手里的金钗和满脸的血,才勉强通报。柳乘业坐在书房里,看着跪在地上的林贤妃,眼底满是轻蔑:“贤妃娘娘,不是老夫不帮你,实在是六皇子犯下的错太大,陛下心意已决,老夫也无能为力啊。”
“柳丞相,求您善心!”林贤妃将金钗举过头顶,泪水混合着血水流下,“只要能救玮儿,我什么都愿意做!我可以自请降为庶人,我可以去冷宫,我甚至可以帮您做任何事!求您在陛下面前,为玮儿说句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