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奎停下脚步,低着头,没有说话,肩膀却在不住颤抖。苏凛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世子……世子被俘了。”
“什么?!”苏虎和苏熊同时僵在原地,脸上的期待瞬间被震惊和慌乱取代。苏熊手里的器械“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上前一步,抓住苏凛的胳膊,用力摇晃着:“你说什么?!世子被俘了?怎么会?!我们不是说好佯攻东门,帮世子他们烧粮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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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随即被愤怒和愧疚取代:“都怪我们!我们佯攻得太轻了?是不是我们没牵制住足够的敌军,才让世子遇险的?”他猛地转身,抄起身边的长刀,“走!跟我回去救世子!”
“站住!”李奎猛地抬头,红着眼眶喝住他,“回去就是送死!世子让我们撤回来,就是要我们保存实力,再想办法救他!你现在回去,不仅救不了世子,还会把这仅剩的弟兄们都搭进去!”
苏虎停下脚步,握着刀柄的手不住抖,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却死死咬着牙不让它掉下来。苏熊也瘫坐在地上,望着镇南关的方向,眼神里满是绝望与自责。密林里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传来的士兵的呜咽声,每个人的心里,都被沈砚被俘的消息压得喘不过气。
岭南军的中军大帐已迁至镇南关内的太守府正厅,原有的案几被替换成一张宽大的虎皮帅案,案上摆着染血的令旗与未凉的茶汤,两侧立着八名身披重铠的亲卫,手按刀柄,眼神冷厉如铁。帐外的厮杀声已渐歇,只有偶尔传来的伤员哀嚎,更衬得帐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萧策提着长剑,亲自押着沈砚走进帐内,粗糙的绳索在沈砚腕间勒出几道紫红血痕,破损的青衫沾着尘土与干涸的血迹,肩头还残留着被萧策踩过的鞋印,却依旧脊背挺直,头颅微扬,没有半分阶下囚的狼狈。
“父王,孩儿已将联军的指挥核心押到!”萧策单膝跪地,语气中带着难掩的得意,长剑拄在地上,溅起几点火星。
岭南王萧焕端坐于虎皮帅案后,一身紫金龙纹铠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面容冷峻如石雕,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常年征战的戾气。他缓缓抬眼,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从沈砚的头顶扫到脚底,最后定格在他未显丝毫怯懦的脸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出“笃、笃”的轻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上。
“抬起头来。”萧焕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没有丝毫波澜,却让帐内的亲卫们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沈砚依言缓缓抬头,目光平静地迎上萧焕的视线,没有恐惧,也没有谄媚,只有一种乎年龄的坦荡。他的睫毛上沾着些许灰尘,眼底却清亮如洗,倒映着帐内跳动的烛火。
萧焕看着他这副模样,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征战半生,见过无数被俘的将领,要么痛哭流涕求饶,要么怒目而视谩骂,却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年纪轻轻、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子,被俘后还能如此镇定。
“你叫什么名字?”萧焕的手指停在案几上,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沈砚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微启,声音虽有些沙哑,却清晰有力,没有丝毫含糊:“沈砚。”
“沈砚?”萧焕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似乎在记忆中搜寻相关的信息,“哪个沈?哪个砚?”
“靖安王沈伯山之子,沈砚。笔墨纸砚的砚。”沈砚一字一顿地说道,语气平静,却刻意加重了“靖安王”三个字。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亲卫们都下意识地看向萧焕,连萧策也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惊讶。他只知道这小子是联军指挥,却没想到竟是靖安王世子。
而萧焕听到“沈伯山”三个字时,敲击案几的手指猛地一顿,眼中的锐利瞬间被一层复杂的情绪取代,像是惊讶,又像是回忆。他盯着沈砚看了许久,冷峻的面容竟难得地松动了几分,语气也缓和了些许:“你是沈伯山的儿子?”
沈砚心中微动,没想到萧焕竟会是这种反应,点头道:“正是。”
“倒是没想到……”萧焕缓缓收回目光,手指摩挲着案几上的纹路,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感慨,“当年本王在应天府,满朝文武不是趋炎附势,就是明争暗斗,个个都看本王不顺眼,唯独你父亲沈伯山,那时还只是户部一个不起眼的主事,却敢在众人排挤本王时,递上一杯热茶,说句公道话。”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沈砚,眼神中的戾气淡了不少:“你父亲性子耿直,不擅钻营,当年若不是得罪了柳乘业,也不至于被排挤出京城,外放靖安郡。没想到,他竟养出了你这么个有骨气的儿子。”
萧策听得目瞪口呆,他从未听父亲提起过与靖安王沈伯山有过交情,更没想到父亲会对一个阶下囚说出这样的话。帐内的亲卫们也面面相觑,显然也对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感到意外。
沈砚心中却掀起了波澜,他虽知道父亲曾在京城任职,却不知竟与岭南王有过这样的交集。他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情绪,没有接话——他不清楚萧焕说这些话的用意,是念及旧情,还是另有所图。
萧焕看着他沉默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放心,本王虽与你父亲有旧,但两军交战,各为其主。你既是联军指挥,本王自然不会轻易放了你。”他话锋一转,语气又恢复了几分威严,“但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本王可以给你一个体面,只要你劝赵岳开城投降,归顺岭南军,本王便封你为偏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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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听到“劝降”二字,缓缓抬起眼帘,原本平静的眼底瞬间多了几分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他手腕微微用力,绳索勒得更深,紫红的血痕几乎要渗出血来,却依旧脊背挺得笔直,没有丝毫动摇。
“萧王爷说笑了。”沈砚的声音依旧清晰,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我父亲一生耿直,宁肯被排挤出京,也不愿与柳乘业之流同流合污,更不会教我背叛朝廷、归顺叛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内的萧策与亲卫,最后落回萧焕身上,语气平静却字字铿锵:“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我沈砚虽被俘,却也是大衍的靖安王世子,头可断,志不可改。想让我劝赵将军投降?绝无可能。”
“放肆!”萧策猛地起身,长剑直指沈砚的咽喉,怒声呵斥,“你一个阶下囚,还敢嘴硬?信不信我现在就斩了你!”
沈砚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冷冷瞥了萧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嘲讽:“杀了我,你就能攻破内城?就能解决粮草匮乏的困境?萧少帅,与其威胁我,不如想想如何应对青枫隘的援军,还有你父亲帐外,那些因缺粮而士气低落的士兵。”
萧策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中的长剑又往前递了几分,剑尖几乎要碰到沈砚的皮肤。
“住手。”萧焕抬手示意萧策退下,他盯着沈砚看了许久,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反而多了几分欣赏,又带着几分惋惜:“不愧是沈伯山的儿子,骨头够硬。只可惜,你这份骨气,怕是要让你付出性命的代价。”
“我沈砚既然敢来镇南关,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沈砚迎上萧焕的目光,没有丝毫畏惧,“倒是萧王爷,念及与我父亲的旧情,若真杀了我,日后九泉之下,怕是难向我父亲交代吧?”
萧焕的手指再次敲击起案几,帐内的气氛又变得凝重起来。他看着沈砚那张与沈伯山有几分相似的脸,想起当年应天府的那杯热茶,心中竟真的生出了几分犹豫——杀了沈砚,固然能泄愤,却也断了与沈伯山仅存的那点交情;可放了他,又等于放虎归山,这小子的韬略,今日已见识过,绝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