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药味混着皇帝昏迷时溢出的血腥气,愈浓重。太医院院判慌忙上前施救,银针如流星般扎入赵珩眉心、人中诸穴,指尖按压胸腔的力道不敢稍减,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贴身太监瘫坐在地,半晌才爬起来,抖着嗓子对门外高喊:“传御医!快传御医!”声音破了音,惊得殿外值守的禁军脚步杂乱地动了动,又迅归位,甲胄碰撞声在寂静的宫道里格外刺耳。
瑞王赵琪缓缓直起身,素色衣袍的下摆扫过床沿,他抬手拭了拭眼角——并无半分湿意,动作却做得恰到好处,既显哀恸又不失分寸。“院判,父皇安危要紧,”他声音依旧沉稳,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掠过柳乘业,“烦请尽力施救,所需药材,即刻命人从太医院库房支取,不得延误。”
“是,瑞王殿下。”院判躬身应着,手下施针的动作不敢停歇。
柳乘业顺势起身,垂手立在一旁,目光扫过殿内慌乱的宫人太监,沉声道:“陛下昏迷前已有旨意,传禁军统领即刻入宫,接管京城防务,封锁各王府出入口。”他转向那名贴身太监,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李伴伴,陛下口谕虽未说完,却已是既定旨意,你持朕的令牌去禁军大营传令,迟则生变!”
李伴伴迟疑了一瞬——皇帝尚未盖印的旨意,由大臣代传,本就不合规矩。可他抬眼瞥见瑞王平静无波的眼神,又想起方才皇帝咳血昏迷的模样,心头一凛,连忙叩:“老奴这就去!”踉跄着爬起来,抓过床头龙案上的鎏金令牌,掀帘疾步而出。
殿门合上的瞬间,瑞王缓缓侧过身,目光落在柳乘业身上。两人没有说话,只是柳乘业微微颔,指尖在袖中屈了三下——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意为“禁军已在掌控中”。瑞王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光,快得如同烛火的跳跃,随即又恢复了那份谦卑的平静,转头看向床榻上气息微弱的皇帝,声音轻得像叹息:“父皇,儿臣定会守住这江山,不让人乱了您的基业。”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靖王府的亲卫统领求见,声如洪钟:“启禀陛下!靖王殿下听闻陛下龙体欠安,特率亲兵前来护驾!”
柳乘业脸色微变,上前一步挡在殿门前,沉声道:“陛下有旨,禁军接管京城防务,任何皇子不得私离王府,更不得擅自带兵入宫!靖王此举,是要违抗圣谕吗?”
门外的脚步声顿住,片刻后传来靖王赵瑜略显焦躁的声音:“柳大人此言差矣!父皇病危,京城人心惶惶,本王带亲兵护驾,乃是尽孝之心!难道柳大人要拦着本王见父皇最后一面?”
瑞王走到柳乘业身侧,语气依旧恭谨,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二哥息怒,父皇刚从昏迷中醒来,经不起惊扰。若二哥真心尽孝,便请带亲兵返回王府,待父皇好转,本王自会派人通报。”他顿了顿,补充道,“况且,禁军已接管宫门守卫,二哥的亲兵留在宫外,反倒引人非议,不如早归,也免得让父皇忧心。”
门外沉默了许久,能听到靖王粗重的呼吸声,显然在极力压制怒火。又过了片刻,才传来他不甘的声音:“好!本王就信你一次!但若父皇有任何差池,本王定要问罪!”随后便是亲兵撤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柳乘业松了口气,转头看向瑞王,眼神里带着一丝赞许。瑞王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回床榻上的赵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暗纹——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靖王绝不会善罢甘休,而这场夺嫡之争,才刚刚进入最凶险的阶段。
靖王府议事厅的朱门被猛地推开,赵瑜大步流星而入,玄色锦袍上还沾着宫外的夜露,腰间玉带因急促的步伐歪斜,他一把扯下,狠狠砸在地上,玉坠相撞出刺耳的碎裂声。
“岂有此理!”他怒喝一声,手掌重重拍在紫檀木议事桌上,桌上的青瓷茶杯应声震倒,茶水泼洒在铺着的明黄色软垫上,晕开大片深色水渍。“一个不起眼的老九,也敢拦本王的路!柳乘业那老匹夫,分明是胳膊肘往外拐!”
此时,议事厅外已有官员陆续抵达,皆是大衍王朝朝堂上的实权派——兵部尚书周岳、吏部侍郎吴谦、礼部尚书沈从安,还有京兆尹、左右御史等数十人,济济一堂,几乎占了朝中官员的半数。众人见靖王怒不可遏,皆敛声屏气,躬身立于两侧,没人敢先开口。
周岳上前一步,他身着武将常服,虎目圆睁,沉声道:“王爷息怒!瑞王那小子定是仗着柳乘业撑腰,才敢在宫门前放肆!如今禁军虽暂归他们调度,但京城三营中,有两营统领是咱们的人,只要王爷一声令下,随时能调兵入城!”
吴谦推了推鼻梁上的玉簪小帽,语气阴柔却带着狠劲:“周尚书所言极是。陛下昏迷,瑞王趁虚而入代传旨意,本就不合规矩。咱们手中握着吏部任免权,半数地方官员也都是王爷提拔的,不如即刻拟一份奏折,联名弹劾柳乘业勾结瑞王、擅传圣谕,逼他交出禁军调度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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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劾?”赵瑜冷笑一声,抬手抹了把脸,眼底的怒火稍敛,多了几分阴鸷,“太便宜他们了。父皇病重,老九看似恭谨,实则野心藏得极深,定是他暗中搞鬼,害死了十弟和十三弟,如今又想借着禁军掌控京城,断本王的路!”
沈从安躬身道:“王爷明察。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见到陛下,拿到立储的旨意。只要陛下亲口传位给王爷,瑞王和柳乘业再怎么蹦跶也没用。臣已让人在宫中安插了眼线,今夜便会设法摸清陛下的病情,以及寝宫内的守卫部署。”
“好!”赵瑜点头,走到议事桌前,手指按在摊开的京城布防图上,“周尚书,你今夜就去联络三营统领,让他们做好准备,一旦宫中传来消息,便以‘护驾’为名,包围皇宫,驱散柳乘业调来的禁军!吴侍郎,你立刻拟联名奏折,不仅要弹劾柳乘业,还要把老九涉嫌谋害皇子的疑点摆上去,先搅乱舆论,让百官看清他的真面目!”
“属下遵令!”周岳和吴谦齐声应道。
赵瑜目光扫过在场的官员,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诸位都是本王的肱骨之臣,大衍的半壁江山,都握在咱们手里。只要熬过这一关,本王登基之日,定不会忘了诸位的功劳,封侯拜相,共享富贵!”
官员们纷纷躬身叩,齐声道:“我等誓死追随王爷!”
议事厅内的烛火跳跃,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重重叠叠,像一张张蓄势待的网。赵瑜看着眼前的百官,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老九想跟他斗,还差得远!今夜,他就要让京城变天!
议事厅的烛火被穿堂风搅得猎猎作响,映得官员们脸上的神色半明半暗——没人察觉,他们此刻的每一个动作,都在织一张瑞王赵琪绝对想不到的狠厉罗网。
周岳领命后,没敢耽搁,转身便往偏厅去。他掀开腰间的鹿皮囊,掏出三枚刻着“瑜”字的玄铁令牌,指尖摩挲着令牌边缘的锯齿纹——这是赵瑜私下铸造的兵符,比朝廷放的令牌多了一道暗槽,只有三营统领认得。走到偏厅门口,他抬手拍了三下门框,节奏急促如鼓点,片刻后,三个身着便服、腰束宽革带的汉子从阴影里走出,正是京城三营中两营的统领,以及他的心腹副将。
“周尚书深夜唤我等,可是王爷有令?”左营统领李威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周岳手中的令牌,瞳孔微缩。周岳将两枚令牌塞到他们手里,沉声道:“王爷有令,今夜三更,左营抽调两千精兵,伪装成城防巡逻队,接管北门至皇宫西角门的防务;右营备一千锐士,藏在城郊的报国寺,听我号令行事。”他顿了顿,指尖点在李威的手腕上,“记住,换班时用这枚令牌对接,把柳乘业派去的禁军换下来,只说‘奉陛下口谕,加强宫外围防’,别露破绽。”
李威攥紧令牌,铁齿般的纹路硌得掌心疼,他点头道:“放心,属下这就去安排,让弟兄们把盔甲上的禁军标识换成巡防营的,兵器用布裹着,装作运送粮草的样子进城。”三人转身时,腰间的弯刀撞出细碎声响,被周岳厉声喝止:“卸了刀鞘上的铜环!今夜半点声响都不能有!”
另一边,吴谦已伏在案前挥毫。他取来一沓特制的竹纸——这种纸浸过松脂,遇水不化,最适合传递密函。笔尖饱蘸浓墨,先写下弹劾柳乘业的奏折,措辞却不止于“擅传圣谕”,而是添了“私调禁军、意图谋反”的罪名,甚至伪造了一份“证据”:他用左手模仿柳乘业的笔迹,写了半张与瑞王的通信,内容含糊却足以引人遐想,末尾盖着一枚私刻的、足以乱真的柳府印章。写罢,他又取出一沓空白的联名状,走到官员们面前,压低声音道:“诸位大人,烦请在此处按手印——用朱砂,别用印泥,印泥的颜色太扎眼,容易被宫中眼线察觉。”
官员们依次上前,指尖蘸着朱砂,在联名状上按下暗红的指印。吴谦盯着那些错落的指印,嘴角勾起一抹阴笑——他早已算好,这份联名状不会递到昏迷的皇帝面前,而是会在三更时分,由专人送到各城门守将手中,再悄悄张贴在京城的茶馆、酒肆里。瑞王或许能拦住宫中的奏折,却拦不住民间的舆论洪水。
沈从安则走到赵瑜身边,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素笺,展开后,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还有几处用墨点标记的圆圈。“王爷,这是宫中眼线刚传回来的消息。”他指尖点在最上方的墨点上,“御膳房的刘厨子,是咱们安插的人,他说瑞王让御膳房每日只送清淡药膳,却私下让柳乘业的亲信送了一碗‘补汤’,里面加了安神的药材——陛下恐怕短时间内醒不过来。”
赵瑜眼神一凛,接过素笺,指尖划过下方的圆圈:“这些是?”“是寝殿的守卫部署。”沈从安声音压得极低,“每两个时辰换一次班,三更到五更那班,守卫是柳乘业的人,共十二人,分别守在殿门两侧和窗下,最薄弱的是东侧的偏门,只有一个小太监值守。”他顿了顿,补充道,“臣已让刘厨子准备了掺了蒙汗药的桂花糕,三更时给偏门的小太监送去,到时候,咱们的人就能悄无声息地进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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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瑜看着素笺上的标记,忽然笑了,笑声低沉而冷冽:“老九以为掌控了禁军,就能拦着本王见父皇?他错了——本王不仅要见,还要让父皇‘亲口’下旨。”他转头看向吴谦,“再加一道檄文,就说瑞王勾结外戚、谋害皇子、软禁陛下,本王要以‘清君侧’的名义,领兵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