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沈砚走了过来。他身上还穿着玄色常服,眉宇间带着一丝未消的疲惫,显然刚从中军帐照看岳鹏回来,手里端着一碗小米粥和一个白馒头,吃食简单,与普通士兵无异。
“各位将军,弟兄们,吃好喝好。”沈砚笑着颔,目光落在张怀瑾、刘镇川身上,语气温和,“张兄弟、刘兄弟不用拘束,想吃什么尽管去拿,粥和包子都管够,不用客气。”
张怀瑾、刘镇川连忙起身行礼,声音有些哽咽:“谢……谢谢世子!”
沈砚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都是自己人,不用多礼。岳兄弟那边我刚看过,已经醒了,精神还不错,就是身子还有些虚,等会儿你们吃完早饭,再过去探望,别打扰他静养。”
“真的?大哥醒了?”七兄弟异口同声地问道,脸上满是惊喜,连手里的筷子都停住了。
沈砚笑着点头:“醒了,刚喝了小半碗粥,气色比昨天好多了。你们吃完慢慢过去,陪他说说话,也好让他宽心。”
众人纷纷应下,餐桌上的气氛愈融洽。周凯给陈守义夹了一筷子咸菜,笑道:“陈兄弟,尝尝这腌萝卜干,配粥最是开胃。”陈宽也对杨破虏道:“杨兄弟,多喝点杂粮粥,顶饱还养人,世子特意交代要给弟兄们补补气血。”
张怀瑾咬着肉包,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饭菜,看着身边周凯、李奎等人亲切的招呼、弟兄们谈笑风生的模样,看着不远处排队取餐、脸上满是满足的士兵们,又想起昨夜沈砚光着脚、穿睡衣冲出来救岳鹏的模样,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烟消云散。
他和刘镇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坚定——这样体恤下属、珍视将才的世子,这样心怀天下、善待弟兄们的队伍,值得他们托付性命。等大哥彻底康复,他们八个兄弟,定会跟着世子,好好打一场翻身仗,推翻暴政,让天下百姓都能像现在这样,吃上热乎饭,过上安稳日子。
阳光越明媚,用餐区的热气渐渐散去,却散不去空气中的食物香气和弟兄们心中的暖意。这一顿普通的早饭,不仅填饱了肚子,更凝聚了人心,为即将到来的新征程,埋下了最坚实、最温暖的伏笔。
中军帐内,阳光透过帐帘的缝隙,在床榻边投下一片暖融融的光斑。岳鹏靠在床头,身后垫着厚实的被褥,脸色已褪去大半苍白,泛着一层淡淡的血色,眼神虽不如往日锐利,却依旧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坚定,像一块浸了寒的铁,硬邦邦的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他刚喝完小半碗小米粥,肠胃里暖暖的,身体的酸痛也减轻了不少,但浑身仍有些虚软,抬手时还能感觉到一丝无力。军医刚给他把过脉,说烧已经完全退了,只是体虚,需要静养几日,他却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心里只盘算着一件事——离开。
就在这时,帐帘被轻轻掀开,七兄弟鱼贯而入,手里还端着热腾腾的粥碗和包子,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大哥!你可算醒了!”王斩棘第一个冲上前,把手里的肉包放在床头的小几上,语气激动,“感觉怎么样?身子还虚不虚?”
张怀瑾紧随其后,伸手探了探岳鹏的额头,确认没有再热,才松了口气:“大哥,你大病初愈,可不能再逞强了,得多歇几日。”
刘镇川端着一碗杂粮粥,小心翼翼地放在小几上:“大哥,这粥养人,你再喝点,垫垫肚子。”
李擎苍、陈守义、杨破虏、周护粮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近况,眼里满是真切的关心。八兄弟时隔多日再次齐聚,帐内满是浓浓的兄弟情谊,连空气都变得暖了起来。
岳鹏看着眼前的七位兄弟,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浅笑,刚想开口说话,目光却扫过帐内熟悉的陈设,想起了这里是沈砚的中军帐,神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坚定得没有一丝波澜:“我没事了,收拾一下,咱们走。”
这话一出,帐内瞬间安静下来,七兄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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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说啥?”王斩棘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走?往哪走?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呢!”
“回铁壁关也好,另寻去处也罢,总之不能留在这里。”岳鹏挣扎着想要下床,手臂撑在床榻上,因用力而泛白,可刚一挪动身子,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又跌坐回床上,却依旧梗着脖子,语气不容置疑,“沈砚救了我,这份人情我记下了,日后定当百倍奉还,但我岳鹏一生傲骨,绝不会归顺于他,留在这里,于我而言是奇耻大辱。”
“大哥,你这是何苦呢?”刘镇川急得直跺脚,“世子待咱们是真心实意,军营里的弟兄们顿顿有热粥肉包,这样的待遇咱们以前想都不敢想!”
“待遇再好,也换不来我心里的自在。”岳鹏冷冷打断他,眼神里满是傲气,“我等起兵,为的是推翻暴政,不是为了寄人篱下,看他人脸色!”
李擎苍上前一步,语气恳切:“大哥,沈砚胸怀天下,与咱们志同道合,跟着他不是寄人篱下,是并肩作战!”
“志同道合?”岳鹏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他是靖安王世子,我是草莽将领,道不同不相为谋。”
陈守义语气沉稳地劝:“大哥,你向来以弟兄们的安危为重,如今咱们走投无路,弟兄们也都愿意跟着世子,你要是执意离开,弟兄们该何去何从?”
“愿意留下的,便留下;愿意跟我走的,我岳鹏就算拼了这条命,也护得住。”岳鹏语气决绝,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
杨破虏、周护粮也跟着劝了几句,可岳鹏像是铁了心,不管兄弟们说什么,都只是摇头,脸上满是“多说无益”的固执。七兄弟急得团团转,却半点办法都没有,帐内的气氛一时变得凝重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的张怀瑾缓缓开口了。他是七兄弟里最沉稳的,此刻脸色凝重,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声音低沉而清晰,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哥,你以为,你能活下来,只是因为沈砚的一碗药、一根针吗?”
岳鹏愣了愣,挑眉看向他,没说话。
张怀瑾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出了昨夜的情景,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像是刻在了骨子里:“昨夜,我和三哥背着你到营门时,已经快夜里十点了。秋夜的风跟刀子似的,地上的碎石子凉得刺骨,我们通报过后,心里还忐忑不安,怕沈砚不肯见,怕他借机刁难。可没等多久,我们就看到他冲了出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岳鹏,看到他脸上依旧带着不屑,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他身上只穿了一件浅灰色的短袖睡衣,就是那种薄薄的、夏天才穿的料子,领口松松垮垮,裤腿只到膝盖,连件外套都没加,胳膊和小腿就那么露在外面,冻得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更让我们没想到的是,他连鞋都没穿,光着脚就跑了出来!”张怀瑾的声音微微颤,“营门口的路哪里有平整的?全是碎石子和枯草,他就那么光着脚踩在上面,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冲到我们面前,第一句话问的不是‘你们来做什么’,也不是‘岳鹏肯归顺了吗’,而是‘岳鹏怎么样了?气息还稳吗’?”
岳鹏脸上的不屑渐渐消失了,眼神里多了一丝疑惑,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我们把你抬进帐里,他亲自指挥士兵铺厚被子,让人去拿药,半点没顾上自己冻得抖的身子。”张怀瑾继续说道,语气愈沉重,“你烧得厉害,军医都束手无策,是他亲自拿出那种叫‘退烧针’的东西,亲手给你注射,动作细致得不像个主帅,倒像个悉心照料亲人的弟兄。注射完了,他又让人端来温水,亲自给你擦身子降温,从额头到手脚,每一处都擦得仔仔细细,生怕弄疼了你。”
“整整一夜,他就守在你床边,没合过眼。后半夜天更冷了,他就披了件薄披风,趴在案几上眯了一会儿,今早我们去看你时,亲卫说他醒了之后,脊柱都僵了,动一下都疼得皱眉——那是冻了一夜,又趴着睡了一宿的缘故啊!”
张怀瑾说完,帐内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起来。
岳鹏僵坐在床上,脸上的傲气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震惊。他瞪大了眼睛,眼神呆滞地看着张怀瑾,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被褥,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结滚动了几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沈砚身为靖安王世子,身份尊贵,竟然会为了他一个尚未归降、甚至处处与他为敌的人,做到这般地步——光着脚、穿短袖,在秋夜的寒风里冲出来,亲自照料他的饮食起居,守他一夜,冻得自己浑身僵硬。
这已经出了“惜才”的范畴,更不是“做戏”能做到的。那份不顾体面的急切,那份自内心的关切,是装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