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雄也凑过来,帮着拆梅菜扣肉的包装,梅菜冻得紧实,他用铲子敲了敲,才倒进另一口锅:“这肉看着就扎实,比咱们伙夫炖的还大块!”旁边的士兵正煮着青菜包,水“咕嘟”冒泡,菜叶渐渐舒展,连雪粒子落在锅盖上,都很快化了水。
主食箱里的包子也是冻的,周虎让人找了个大蒸笼,把猪肉大葱包、豆沙包一层层码好,架在铁锅上蒸,蒸汽往上冒,裹着面香,没一会儿,蒸笼盖缝里就渗出油珠,滴在火里“噼啪”响。
周凯站在一旁,手里攥着记着林晚住址的纸条,看着锅里渐渐热透的菜,对周虎道:“伯父,西市有户百姓家,老弱病残的,我分份热菜送过去。”周虎点头,指了指刚热好的红烧肉和一笼刚出锅的肉包:“让厨房找个干净餐盒,多盛点,别让他们吃凉的。”
旁边的士兵立刻找了个白瓷餐盒,先盛了大半盒红烧肉,又添了勺鱼香肉丝,最后压了勺炒青菜,满满当当的,还冒着热气。周凯接过餐盒,又从蒸笼里拿了两个热乎的肉包,揣进怀里,用布兜裹紧餐盒,往东巷走。
东巷的雪比后院厚,踩上去“咯吱”响,风卷着雪粒往衣领里钻。周凯找到那棵老榆树,树底下的土坯房漏着微光,窗户纸破了个洞,能看见里面晃动的影子。他抬手敲门,敲了三下,里面才传来林晚怯生生的声音:“谁啊?”
“是我,周凯。”门“吱呀”一声开了——林晚穿着那件洗得白的靛蓝棉袄,袖口磨出了毛边,手里还攥着根没穿线的针,显然是在缝补。屋里比外面还冷,炕边摆着个巴掌大的小煤炉,炉子里的煤只剩半截红芯,连青烟都快没了,炕上铺着打补丁的旧棉絮,露着里面的稻草。
“将军?您怎么来了……”林晚愣了,赶紧让他进门,“快进来,就是屋里太破,还冷,您别嫌弃。”
周凯走进屋,才看清屋里的窘迫:炕头坐着个头花白的老奶奶,裹着件打了三层补丁的棉袄,还在不停咳嗽,手里攥着个凉透的陶碗,碗底还沾着点米汤;炕中间躺着个妇人,脸色苍白得像雪,盖着件比林晚还旧的棉袄,该是林晚的娘,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炕尾缩着两个孩子——白天的小丫头和一个更小的男孩,男孩穿着件短到露脚踝的棉袄,脚冻得通红,正盯着煤炉呆,桌上摆着个豁口的陶碗,里面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旁边放着碟黑乎乎的咸菜,连点油星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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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送点热饭。”周凯把布兜放在桌上,打开餐盒——红烧肉的香味立刻飘满了屋,油光锃亮的肉块堆在盒里,鱼香肉丝裹着酱汁,炒青菜还泛着绿,连奶奶的咳嗽都停了,直往餐盒里看,小丫头咽了咽口水,拉着弟弟的手小声说:“阿弟,好香啊……”
林晚的娘撑着坐起来,眼里满是惊讶,又带着点不安:“将军,这……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您还是拿回去吧,您和弟兄们更需要……”“伯母别这么说,是世子让做的,给弟兄们分的,我多带了一份。”周凯说着,把餐盒往她面前推了推,“您也趁热吃点,补补身子。”
他拿起炕边的干净陶碗,先给奶奶盛了块红烧肉,又舀了勺肉汤:“奶奶,您身子弱,多喝点肉汤,软和,好消化。”奶奶接过碗,手都在抖,眼泪滴在碗里:“谢谢将军,我们家……我们家快半年没吃过这么香的肉了,晚晚为了给我和她娘抓药,每天只喝两碗米汤,瘦得只剩骨头了……”
林晚的娘红了眼眶,拉着林晚的手说:“都怪娘身子不好,拖累你们了……”周凯轻声劝道:“伯母别自责,先养好身子要紧,以后日子会好的。”林晚赶紧擦了擦眼,给周凯递过个小凳子:“将军,您坐,我给您倒碗热水。”周凯摇头,把怀里的肉包拿出来,递给两个孩子:“你们吃,热乎的,小心烫。”
小丫头接过包子,先咬了一小口,肉汁流出来,她赶紧用手接住,笑着对弟弟说:“阿弟,是肉的!好香!”男孩也咬了一口,小脸上满是满足,两个孩子吃得小心翼翼,连包子皮都没掉一点,吃完还把手指舔了舔。
林晚看着弟弟妹妹的模样,又看了看桌上冒着热气的餐盒,对周凯道:“将军,您的棉袍,我明天一早就缝好,您傍晚来取行吗?我已经找好补丁布了,是新的粗布,不磨皮肤。”周凯点头,目光落在她冻红的指尖上,想起她白天被瓷片划伤的手:“不急,你先照顾好奶奶和伯母,缝补的事不用赶。”
等孩子们吃完包子,周凯又帮着把煤炉的火调小,免得煤烧得太快,才拎着空布兜告辞。林晚送他到门口,雪还在下,周凯的银甲外罩着棉袍,背影很快消失在雪地里。林晚攥着手里那个未开封的伤药包,摸了摸怀里刚盛的热肉汤,忽然觉得,这冷得刺骨的冬天,好像有了点暖意。
寒山郡的雪连下了三天,府衙屋檐下的冰棱垂得有半尺长,阳光一照,碎光晃得人眼晕。周虎这几日总觉得周凯不对劲——往日里在军中沉稳得像块淬了火的铁的后辈,竟开始频繁走神,连议事时都能盯着地图上“西市”那处的标记愣,手指还无意识地捻着棉袍袖口。
头一日议事,周虎正说要抽调人手去望海方向侦查,问周凯的骑兵营能否配合牵制,连喊了两声“凯子”,周凯才猛地回神,耳尖还泛着点不自然的红。周虎目光扫过他的袖口——那处原本破了个指甲盖大的口子,如今缝了块淡蓝色粗布补丁,针脚细得能数清,不像军中伙夫粗针大线的手艺,倒像姑娘家坐在炕头慢慢缝的。他没点破,只当是攻城累了,可转头就见周凯趁人不注意,从怀里摸出个折得方方正正的纸包,指尖轻轻蹭了蹭包角才塞回去,纸包边缘沾着两瓣干了的小蓝花——是西市巷口小摊上卖的那种,不值钱,却从没见哪个糙汉子会揣在怀里当宝贝。
第二日清晨训练,周凯的骑兵营向来以严整闻名,往日里谁的马镫没踩稳、谁的枪挑偏了半寸,他都会当场沉脸纠正。可那天他站在训练场边,手里握着三勾断魂枪,目光却总往西边飘——西市东巷的方向。周凌云提着亮银枪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调侃:“凯哥,你看啥呢?魂都飞西市去了,是不是惦记哪家的热粥了?”周凯才回过神,含糊应了句“没什么”,可话音刚落,就见个骑兵的马受了惊,差点冲散队伍,他都没及时喊停,还是旁边的队正反应快拽住了缰绳。训练结束后,周凯没像往常一样留着复盘,只跟周虎说“去西市巡查民情”,骑着马就走了。周虎站在哨塔上看着,见他的银甲身影没去粥棚,反而拐进了东巷,雪地上的马蹄印绕着那棵老榆树转了两圈,才慢慢退出来,走时还往墙根下放了个油纸包,动作轻得怕惊着什么。
第三日晚饭,伙夫端上热透的预制菜,周豹捧着碗红烧肉吃得满嘴油,含糊地冲周凯喊:“凯子,你这两天跟丢了魂似的,是不是攻城时伤着哪儿了?”周凯没接话,只低头扒饭,筷子却一个劲往鱼香肉丝里夹——那是他以前最不爱吃的菜,总说甜腻得慌,今天却吃了小半碗,连酱汁都拌进了饭里。周虎看在眼里,忽然想起前两日派去西市的亲兵回来报,说总看见周将军的银甲马停在东巷口,有时还提着个布兜进去,出来时布兜就空了,布兜里装的,像是军中分的伤药和刚热好的肉包。
这天傍晚,周虎特意在府衙门口的老槐树下等。见周凯骑着马回来,马背上挂着个小竹篮,篮子上盖着块灰布,隐约能看见里面露着个陶碗的边,还冒着点白气。周虎走上前,伸手拍了拍马镫,语气是长辈对后辈的温和:“又去东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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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凯翻身下马,耳尖红得更明显了,下意识把竹篮往身后藏了藏,却没瞒:“嗯,林晚说她娘今天能下床了,我……我送点热粥过去。”
“林晚?”周虎拖长了语调,目光落在他棉袍上的淡蓝补丁上,眼底带着点了然,“就是前几天给你缝补棉袍的那姑娘?”
周凯点了点头,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她家日子难,奶奶咳嗽还没好,娘也弱,两个孩子穿得薄,我……我就是多照看了几眼。”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前回送的菜,她们没舍得吃,留了大半给孩子,今天去看,林晚还在缝棉袄,说要攒钱给她娘抓药。”
周虎看着他眼底藏不住的在意,忽然笑了——往日里在战场上一枪挑五将、面不改色的少年将军,提起个姑娘家,竟会露出这般局促的模样。他拍了拍周凯的肩,语气是对后辈的叮嘱:“既然在意,就好好帮衬。林家姑娘看着是个本分人,你要是真心,不用藏着掖着。咱们在军中讲究实在,你有需要就跟我和你豹叔、雄叔说,别自己扛着,论辈分,我们也该帮你多留意些。”
周凯愣了愣,抬头看了眼周虎,随即低下头,嘴角悄悄弯了点弧度,攥着竹篮的手紧了紧:“伯父,我就是想先帮她们把日子过顺了,没敢想别的。”
“想不想的,你心里清楚。”周虎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竹篮,“快去吧,粥该凉了。要是缺煤、缺布料,跟伙房或者军需处说,就说是我的意思,别委屈了人家姑娘家。”
周凯应了声“知道了”,翻身上马,银甲身影慢慢往东巷去了。雪地上的马蹄印一串跟着一串,阳光落在他的甲片上,竟少了几分战场上的凛冽,多了点软乎乎的暖意。周虎站在原地看着,忽然觉得,这冷得刺骨的冬天,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他这后辈,打小就硬邦邦的,如今终于要遇到能让他卸下铠甲、露出软肋的人了。
晚饭后,府衙的小偏厅里烧着炭火,木柴“噼啪”响着,暖意裹着淡淡的炭香。周虎坐在主位,手里捧着杯热茶,看着周豹啃完最后一块肉骨头,才慢悠悠开口:“跟你们说个事,凯子最近有点不一样。”
周豹正用布擦手,闻言抬眼:“咋不一样?难不成还能让谁给拿捏了?”周雄坐在一旁,手里摩挲着双锤的柄,也抬了抬眼,等着下文。周凌云和周凌峰兄弟俩坐在侧边的小凳上,凌峰立刻凑过来:“伯父,是不是周凯哥练兵又有新花样了?”
“不是练兵。”周虎笑了笑,把这几日周凯的反常一一道来——棉袍上的淡蓝补丁、总往东巷跑、揣着干花纸包、连不爱吃的鱼香肉丝都吃了半碗,最后说:“西市东巷有个叫林晚的姑娘,家里难,凯子这几日总去送吃的,还帮着照看她娘和奶奶。”
话刚落,周豹“啪”地拍了下桌子,笑得嗓门震天:“好小子!藏得挺深啊!我就说他这几天魂不守舍的,原来是有心上人了!”周雄也点了点头,语气沉稳:“林姑娘?前几日我去西市巡查,好像见过,在粥棚帮着给老人盛粥,挺本分的,凯子眼光不错。”
周凌云摸了摸亮银枪的枪杆,笑着说:“周凯哥做事稳,既然肯上心,应该是真心的。”旁边的周凌峰眼睛瞬间亮了,蹦起来抓着周虎的胳膊:“伯父!那姑娘好看吗?周凯哥是不是偷偷给人家送过伤药?我前几天还看见他往怀里揣包子呢!”
“你这小子,眼睛倒尖。”周虎点了点他的额头,“别瞎嚷嚷,凯子还没跟人家姑娘说透呢,咱们别添乱。”周凌峰嘴上应着“知道了”,心里却跟揣了只兔子似的,满脑子都是“周凯哥谈恋爱了”的念头,连夜里躺在帐篷里,都翻来覆去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