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闻寒反握住他的手。
他真的谈不上有多难过。
只是感觉有些不真实。
没有再见一面,他就那样走了。
“怎麽没事,爷爷对哥哥很重要吧?”哥哥同父亲关系不好,又没见别的亲人,闻爷爷这一走,哥哥岂不是……孤家寡人了?
没有多重要。闻寒恍惚出神。
对祖父,他仰仗过,失望过,被打压管教过,也冷漠叛逆过。
随着长大,渐渐看清,老爷子是他唯一的祖父,他却不是老爷子唯一的子孙。何况子孙之外,琴棋书画,才是老爷子的主要精力所在。
少时的不平已经淡了,对老爷子後来的收留他亦心存感恩,但他愿意出钱出力奉养他,却怎麽也同他亲近不起来。
也许是骨子里流着一样凉薄的血。
他往座椅深处靠了靠,有些疲惫地闭上眼。
今天起,那丝血脉牵系,便算断了。
他似乎,成了无根之人……
见闻寒不想多说,季昭虽担忧,却没缠着他说话,只是帮他把座椅放倒了些,又翻出毯子给他盖上:“哥哥,你休息会儿。”
冬季的夜总是来得早,天很快就黑下来了,车内车外,俱是沉甸甸的寂静。季昭抱着保温杯,惦记着等会儿叫醒哥哥喝点热水,却不知怎麽,惦记着惦记着,人就睡着了。
醒来时闻寒正在打电话,嘴巴一张一合,他却听不见声音。
他从闻寒腿上爬起来,伸手摸向自己的耳蜗,却被闻寒先他一步把耳蜗摘走。
“不如直接让杨女士接电话。”他一边拿眼神安抚着季昭,一边对电话那头的父亲冷声说道。
“我开了免提,你直说就是!”闻父怒不可遏,混账东西,非污蔑他买了记者来蹲守!
“杨女士,我出一百万,给祖父买个清净。”
电话那头一阵嘈杂,杨秋心有些尖利的声音传来:“阿寒你在说什麽,我听不懂。”
“一百万,哥你打发叫花子?!老头儿收藏的一幅画都不止这个价!”一道年轻,粗哑,嚣张且骂骂咧咧的声音很快盖过杨秋心,“没有两千万,你今天休想见到老头子!个糟老头儿,一样是孙子,凭什麽把宝贝全写给你!”
“这也是你的意思吗,杨女士?”闻寒握住季昭索要耳蜗的手,声音平静,“或者这一百万车马费给记者,想必他们愿意把时间节省下来,去挖掘一下杨女士的过去。”
“另外,电话我不巧录了音,如果你想送小儿子去跟大儿子作伴,一个勒索罪大概也够了。”
电话那头又一阵嘈杂,闻寒直接掐断了,看一眼不解看着他的季昭,揉揉他的脑袋,把耳蜗给他戴上。
“发生什麽事了,哥哥?”
“没什麽。”闻寒透过车窗,看了眼陆续离开殡仪馆的几辆车,眼神冷了冷,“昭昭陪我进去给祖父鞠个躬。”
*
闻家老爷子早早给自己买好了墓地,依山傍水,风水极佳。停灵两天後,他老人家出殡安葬,从此不归阳间。
三天工夫,闻寒瘦了一圈。
季昭心疼得不得了,回酒店後,点了粥和小菜,等闻寒洗完澡出来,强拉他过来吃。
闻寒吃了半碗粥就放下了:“我先睡一会儿。”
“哥哥累可以躺着,我喂你吃。”季昭放下勺子,眼巴巴看着他。
闻寒看了看他水洗般的眼睛,揉揉他的头发,重新拿起勺子。
喝完粥,又被季昭塞了一粒感冒药,吃过後,他才被允许上床。
明明很困倦,在床上躺好後,心绪又杂乱纷腾。
闻寒闭上眼,又重新睁开,看向季昭:
“昭昭,过来。”
季昭忙走过来:“哥哥不舒服?要喝水吗?”他听出闻寒嗓子哑得厉害。
闻寒摇摇头,往里躺了躺,拍了拍床单,“上来,抱抱。”
上,上来?季昭愣了愣,迟疑一刻,脸有些红,但还是乖乖在闻寒床边坐下,俯下身来,虚虚抱了抱他。
闻寒不满:“躺下抱。”
还,还要躺下?季昭理解哥哥此刻病情发作,可——从前也就罢了,现在他对哥哥心思不纯洁,怎麽能,能这样占哥哥便宜……“我,我——”
“昭昭……”闻寒手指搭上他手腕,稍用力丶又并未太用力地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眼圈微微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