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察觉到苏道安略带着些审视的在观察自己,却置若罔闻,只是低头专心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水。
过了一会儿,那目光终于还是移开。
唐拂衣面上声色不动,心里却是松了口气,而一丝微小的失落,却直接被她忽略了过去。
苏道安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等唐拂衣将水全部喝完,才斟酌着又开口问她:“拂衣,你……没事吗?”
“公主是指我的身体麽?”唐拂衣道,“公主不用担心,我并无大碍,只是睡了这几日,还是有些头晕……”
“我不是指这个。”苏道安打断道,“我知道你能听懂我在问什麽,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眼前人的态度令她有些许烦躁,她不想与唐拂衣周旋,不如干脆问个清楚。
“……”唐拂衣似乎是愣了一下。
“公主想让我说什麽呢?”她反问道。
说瑞义上万军民一夜淹没于滔滔洪水,说有叛徒在最关键的时刻开了城门,说北萧铁骑不仅踏破了端义,还将南唐将士们地尊严狠狠踩在了脚下?
说你一箭射中的那个人,是自幼抚养我长大,教我读书写字,武术谋略,不是生父却胜似生父的师父,是我在这世上最後的亲人?
苏道安蹙眉,没有接话。
唐拂衣的唇边浮起一抹略带些讥讽地笑,哪怕她对这一刻早有准备,想起这些的时候,依旧忍不住鼻头发酸,想要落泪。
但她还是咽下了那些无用的泪水,最终也只是有些无奈地笑叹了口气。
“大约是因着我是南唐人的关系,和公主一同被掳走後,他们对我多有优待,给我安排了房间住下。”她开口,已然恢复了平静,“这位将军我曾经在南唐宫中时并未见过,但他似乎是将我错认成了什麽人,将此物送给了我。”
她说着,看了一眼枕边的那把蝴蝶刀,见到苏道安也将目光下移,又故意做出一副洒脱的模样道:“这东西看着不错,若是公主喜欢,便送给公主当做礼物。”
苏道安看着那刀沉默了一会儿,只说:“既然是给你的,你就留着吧。”
此话正中唐拂衣下怀,她顺势下了台阶,欣然接受了苏道安的这番好意。
两人一时无话,双方面对着彼此,却都不约而同的移开了目光,清风吹拂,室内静得可怕。
过了半响,苏道安像是下定了什麽决心一般,开口直截了当地问出了那个她这几日始终纠结于心的问题。
“听你的说法,他对你还算不错,既然如此,你为何要砍下他的头?”
而唐拂衣对她有此一问似乎也并不意外。
“那位将军前两日确实并没有为难我,但我与他根本素不相识,也并未见过他几次面,也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那日大战,他突然冲进我的房间,硬是要拉着我走,我心中惊慌不已,他却始终不曾给我一个解释,中箭後,他依旧抓着我不放,还当着我的面将一名士兵劈做两半……”
唐拂衣的声音多了一丝颤抖,她深吸了一口气,眉眼低敛,语气轻软,看着像是一副害怕又不安地模样。
“当时那种情况,我根本来不及细想,神志也不太清醒,只是听到有人在大叫着砍下他的头,就……”
说到此处,像是终于再忍不住一般,唐拂衣垂着头闭上了眼睛。
“当时的情况实在太可怕,如今我也不敢再想……还请公主……”她顿了顿,几乎是忍耐了极大的痛苦,最终才咬牙切齿地吐出那最後两字:“见谅。”
苏道安看着她,只觉得她言语间总有一丝怪异,可那些由内而外散发的悲伤与惶然,却又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模样。
她抿了抿嘴:“你方才所说,皆是真话?”
“自然是真。”唐拂衣道,“否则公主以为当是如何呢?”
苏道安看着唐拂衣,没有说话。
“说了这麽久,公主总是在关心我的状况。”唐拂衣直到苏道安答不上来,也没有纠结于此,只是转移了话题,“只是不知公主被关在牢中将近两日,如今身体如何,可有被为难?”
“并无为难。”苏道安道,“虽然天气潮湿,但狱中却都打扫的干净,还垫了干草,不会觉得冷,後来,还有人送来了汤药和蜜饯。”
“是吗?”唐拂衣看起来有些惊讶,“没想到南唐对俘虏也能如此有礼,倒也是一桩奇事。”
“不是出自你的手笔?”苏道安问。
“自然不是。”唐拂衣一脸茫然,“公主为何会这样想?虽说他们对我多有优待,但如此军政大事,他们又怎麽可能会听我一个小女子的话?”
苏道安抿唇,似乎是想了想,淡淡吐出两字:“也对。”
相对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