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腿似乎是已经断了,可那背影依旧无比坚定决绝,就好像是虔诚的信徒,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理想中的桃源。
苏道安在她身後将金弓拉满。
巍峨的城墙落下一片巨大的阴影,风过山谷,撞在紧闭的城门上,呜咽回响着的,不知是谁的哭声。
秦玉鞍拔出最後一刀,顾不得温热的血溅上腰间的衣料,只是默契地转头,与其他所有人一起,望向萧安乐的方向。
这是绝对不会射偏的角度和距离,可百发百中的神箭手却缓缓垂下了双手。
萧安乐又踏出一步,数道银光自城楼上落下,如流星破空,击碎了最後一声叹息。
从此尘埃落定,万籁俱寂。
苏道安擡起头,背光的角度令她看不清城楼上衆人的表情,但是她知道,对方也正在看着自己。
那些箭也正对着自己。
“统领……”秦玉鞍走到她的身边,“再往前就进了对方弓箭手的射程,我们要回头了。”
苏道安目光略有些空洞,缓缓下移,落到不远处仰面躺倒在地的女人上,十几支箭插在她的身体里,也不知是哪一支要了她的性命。
就像是惊涛骇浪冲进一望无际的沙漠,她沉默片刻,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麽,却欲言又止。
最後,她只是问秦玉鞍:“还有火石麽?”
“有。”秦玉鞍点点头。
苏道安从玄甲下班的缝隙间扯出内里的布料,用力撕下一块来,绑在箭头上,而後再次张弓。
秦玉鞍会意,为她点燃了那块布料。
火焰划过,空气中留下一道朦胧的焦痕,精准的落到那具了无声息的身体上。而後那光啊她雀跃而起,像是这被死死压住的阴影中唯一的叛逆,越发热烈,越发疯狂,越发孤独。直到第一道阳光溢过青崖关的城墙,阴影被一点一点驱逐,阳光下狂舞的灰烬渐渐变得冰冷,最後,平静的,缓慢地落了地。
“走吧,我们回去。”
苏道安感受到城楼上数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却没有再看一眼,只是转身上马,径直离开。
其馀人跟在她的身後,那跑入阴影中的模样,就像是在逃离那逐渐蔓延过来的阳光。
“呼。”山坡上,浓雾散去,顾长清又扛起了竹架,“看完了,该走了。”
他伸手拍了拍前面一个“人”的肩膀:“虽然这本不该是最後一趟,但现在看来也不算太亏,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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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时是顺流而下,回时却是走不了水路。
一行人一路策马北上,比来时多花了整整五日,夕阳西下,眼前是最後一座高山,南北峰之间有山隘可以通行,不过半日便可翻山,翻山後再半日,便能到萧都城南。
苏道安下令在此处休息一夜,而两封书信却几乎同时被送到了她的手中。
一封与先前的信一样,由金乌送来,另一封则是一只不知名的信鸽,扑扇着翅膀落到苏道安的肩头。
“斥候来报,漠勒剩馀的炸药并没有留在军中,很有可能被搬到萧都山中埋伏。回来的时候千万莫要翻山,绕山而行更为稳妥。”
葛柒柒读完,将信递给苏道安,却见她蹙眉看着那封陌生鸽子送过来的信,眼中似乎是有些困惑。
“怎麽了,统领?”她问道,“是谁寄来的?信上写了什麽?”
“是……”苏道安抿了抿嘴,看向葛柒柒的眼睛里尚有疑惑,“是小满的信。”
“小满?”葛柒柒也愣了,“小满写信说什麽?而且她为何要单独与你写信,莫非是有什麽事需要瞒着唐拂衣?”
其馀人注意到此处的异常,也都聚集了过来,苏道安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将手中的信递过去,葛柒柒看完,一时也说不出什麽话来,只是沉默着递给下一个人,于是一个传一个,很快,衆人都看清了那上面极简单的一句话——
“漠勒聚集两万精兵欲袭萧都城北的营地,情况紧急,急需支援,待天亮後,望小姐速归。
——小满。”
歪歪扭扭的笔画,略有些抖动的边缘,以及那个极具特色,难以模仿的签名——不仅仅是苏道安,所有人都一眼就能认得出,这正是小满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