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停息,孔志明从一边的小径走过来,低声禀告有官员求见,事关返京要务。
傅觉止颔首,不愿让朝里的腌臜扰了昭南兴致,便温声知会了他一声,去了一旁的亭里议事。
天色依旧昏沉。
福海脚步稳健,端了一盅冰糖雪梨羹过来。
他笑着:“王妃歇歇眼,用点甜糖润润喉咙。”
昭南这才恋恋不舍地转身,捧着甜汤小口啜饮。
他望着傅觉止方才离开的绿石径,知道福海原是镇北王府的老人,也想起昨夜傅觉止寥寥数语的遐北往事,随口问道:“福海,王爷小时候在遐北,怎麽只练兵读书呀?”
昭南说着说着禁不住抿唇笑,歪着头很是好奇:“他有没有淘气的时候?”
王妃问起,王爷定是默许的。
福海压低声音笑道:“王妃说笑了,王爷也是打小过来的,哪能没点少年心性。”
“只是王爷性子早慧沉稳,便是淘气,也与旁人不太一样。”
昭南连鱼也不看了,盯着福海的眼眸晶亮。
“记得有一年冬天,雪下得铺天盖地,老王爷带着亲兵巡边未归。府里又来了个朝廷税监,趾高气扬,仗着京里的势,硬要提前征收开春的粮税,态度跋扈,还克扣了给边军过冬的炭薪份额。”
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福海说起也有一些感慨:“那时王爷八岁,就坐在正厅主位上,也不说话,就那麽静静看着那税监叫嚣。”
昭南听得紧张:“然後呢?”
“税监起初还不觉,渐渐被看得心里发毛,气焰也矮了几分。等他兀自说完,王爷才开口,只问。”
“遐北边军每人每日需口粮几何,一冬御寒所需炭薪几何。大人扣下的份额,是打算让多少将士冻饿而死,让多少胡骑趁虚而入。”
“边军粮饷配给,历年消耗,王爷说得条理清晰,甚至将那税监私吞的数目也点得分毫不差。”
昭南听得屏住呼吸,又听福海勘破缘由:“这顶帽子扣下来,性质可就变了。那税监当场脸色发白,冷汗涔涔。”
“王爷见他慌了神,反倒起了几分戏弄的心思,扬声唤来府兵,说是要留客,等将此事原委详奏朝廷,再将大人全须全尾地送回京。”
“这本就是捉弄人的话,奈何那税监心里有鬼,当天下午就灰溜溜地走了,不仅如数补足了份额,还倒贴了不少辛苦费,以求息事宁人。”
昭南:“……”
他一时听得目眩神迷。
原来八岁的傅觉止淘气,竟是这麽个牛皮的淘气法吗?
福海笑了笑,看着王妃的神色,也叹道:“王爷从小就知道自己要什麽,要护着什麽。心思重,担子也重。”
“只是到了阙京,处处凶恶,步步惊险,王爷就更不怎麽表露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