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敏儿和沙文瑞恰巧这个时候进来,一眼就瞧见子桑正含笑揉着少年的头。
眼前目光里满是慈爱与温柔的她,很难与那个举手投足间吊着人视线的女子联系起来。
陈敏儿突然有些难过,假如师娘没被师尊带入宗门,这会儿也许已经是一两个孩子的母亲,而不是顶着元极宗长老遗孀的名头,年纪轻轻孑然一身。
沙文瑞此刻的眼神与子桑几分相似,在他的幻觉里,子桑正抚摸着他与她两人的孩子,倾注全部母爱。
她一定是个极好的母亲,且会以他们的孩子为傲!
真好……
卓轩的房间一时间有些拥挤,陈敏儿视线扫过少年,停在子桑身上。
子桑心领神会,对丁劭钧道,“这是陈敏儿姐姐和沙文瑞哥哥,我出去跟他们俩说几句话。”
丁劭钧震撼地望着陈敏儿,似乎对“姐姐”这个称呼有些接受困难。
子桑交给他自己消化,起身与陈敏儿和沙文瑞出去说话。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两大一小,三个男的。纪怀光避开丁劭钧小心望过来的目光,不巧与卓轩视线对上。
卓轩有些不好意思,“大师兄感觉身子如何?我方才给三师弟和劭钧治伤,故而没有守在大师兄身旁。”
“已经无碍,有劳二师弟。”纪怀光答完,抬眸瞥向房门外。
清晨的阳光穿过稀薄雾气,淡淡落在两高一矮三人身上。五师妹低头与子桑说着什么,子桑听后点头示意知道了。沙文瑞接过话茬,说话间手舞足蹈,仿佛有些激愤,听得子桑越发表情凝重。
到底在谈什么?
子桑转身回房的瞬间,纪怀光收回视线。
三人前后穿过房门,子桑仍旧回到床榻坐下,对望着她的少年说到,“劭钧,接下来有个不好的消息,我会毫无隐瞒地告诉你。”
丁劭钧本就惨白的脸更加没有血色,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子桑等他终于艰难地问出是什么消息,才把刚从沙文瑞这边打听到的消息转告给他。
当初身为丁劭钧祖母的稳婆之所以冒着风险掉包孩子,正因为其独子好赌,不仅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而且把自家怀胎十月的媳妇也给押了出去。
十赌九输,好赌之人最后的命运可想而知,不想刚出生的孙儿跟着儿子喝西北风,稳婆只能做出狠心的决定。
时隔多年,稳婆的儿子早已因为穷困潦倒而病逝,儿媳妇也因为被卖给一家下手特别重的东家,早早归了西。
如今东窗事发,年纪已然很大的稳婆经丁家人一吓,直接咽了气,丁劭钧在这世上,再无亲人了。
“官府有济孤堂,会将丁府里没有母亲认领的孩子全部接过去。我已经想办法让官府从丁府抄没的家产里挪出一部分,专门给到接收的济孤堂,确保孩子们能读书或者学一门手艺,长大成人后有一技之长养活自己。将来要是有人家愿意领养,孩子们也可以自己选择要不要跟着善心人去。”
说到这里,子桑弓下身,注视丁劭钧的眼睛,“接下来你要去的地方,跟之前习惯了十几年的地方很不一样,会有一个适应的过程。而且你年纪不小,或许在济孤堂也生活不了多久。接下来的路很长,无论朋友、家人,都得靠自己重新去‘挣’,需要做好准备,可能会有点辛苦,不过我觉得你没问题。”
丁劭钧早已双目含泪,此刻哽咽道,“姐姐,你真的觉得我没问题吗?”
“当然!刚出生就被祖母护下来,蚕妖两次都没能把你吃掉,难道还不厉害吗?所以老天都在帮你,绝对没问题的。”
子桑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星亮闪烁。
希望,是远比黄金更贵重的东西。眼前的孩子不得不孤身上路,她希望当他遇到困难的时候,能够始终心有光明。
满室寂静,余下几人望着紫衣女子,以及尚且稚嫩的少年,一个笑容暖煦,一个泪痕下的面庞逐渐升腾出勇气。
窗外鸟儿唧啾,在落满清晨阳光的房顶上跳跃。
清风流动,药香掩盖昨夜的血腥味道,新的一天在继续。
仙盟的任务奖赏经由宗门下发,现下还拿不到手。一行人没有多停留的意思,准备即刻启程返回元极宗。
沙文瑞提前联系好宗门最快的飞舟,这次马道成没有提出“太贵”的意见。
几人在丁府处理完最后一些事,飞舟已至。
卫沧与卫溟双双与几人行完礼,卫溟面向子桑,“说定的事,你可千万不能失约。”
子桑扬唇笑得灿烂,“担心失约的话,要不要现在就把我绑过去?”
卫溟醍醐灌顶,“好主意!”
卫沧努力维持的稳重没有绷住,低头抿唇微笑。
“胡闹!”子桑含笑飞卫溟一眼,语气染上甜糯,“走了!”
来时飞舟简陋,回去时乘坐的虽然并非最豪华那款,但每人都有独立的休息房间,连甲板都是原来的数倍。
从前想近距离看云,只能从飞机舷窗往外探,如今一切顺利,又可以置身其中,子桑只觉得神清气爽。
高处空气稀薄,风拍在脸上,有种铺天盖地欲使人窒息的感觉。
她独自在甲板上放松,纪怀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旁。
扭头瞥见身旁男子临风而立,风姿绝然,子桑微笑挪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