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闻言,嘴角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淡了些,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带上一丝凝重:“宫里的风,带着药味。”
他指尖蘸了点茶水,在光洁的红木桌面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陛下之疾,恐非寻常。听风楼从几位太医家中废物里析出的药渣分量,以及御药房几味罕见药材的调用频率来看……龙体沉疴难返,眼下怕只是在用虎狼之药强行支撑,示人以强罢了。”
他抬起眼,看向李简:“这棵大树若是倒下,底下的猢狲们,可就未必还按得住喽。”
李简听完,目光微凝,沉吟了片刻。这个消息无疑让京城的局势变得更加微妙。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若有所思,旋即像是联想到什么,带着点闲聊八卦的语气顺势问道:
“对了,我来的时候,瞧见不少流民,乌泱泱的,看着挺瘆人。京城脚下,怎么闹成这样?没人管吗?
提到这个,沈墨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他捻着手中的玉扳指,语气也淡了些:
“管?怎么管?源头出在河南那边,听说闹了灾,又碰上几个蠢到家的官儿处置不当,雪上加霜。这烂摊子啊……”
他瞥了李简一眼,“跟咱们那位八皇子殿下,怕是脱不了干系。具体的嘛,人家皇室内部的事儿,捂得严实,咱们这种升斗小民,也就听个风声儿。”
李简眉头微挑:“八皇子?赵钦祁?”
“可不是嘛。”沈墨语气随意,仿佛在说一件寻常趣闻,“这位爷脾气大,本事嘛……嘿嘿。驱赶流民倒是雷厉风行,据说差点闹出民变。如今嘛,为了平息事态……”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商人的精明算计道:“市面上可是有人在悄悄儿地、不计成本地大手笔吃进粮食。这做派,不像寻常商贾,倒像是……赫连家那些人的风格。你懂的,家大业大,惯会替主子分忧解难。”
李简听完,缓缓靠回椅背,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若有所思。
原来流民是这么来的。八皇子捅的篓子,赫连家跟在后面悄悄擦屁股。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带着点事不关己的疏离。
“多谢舅舅解惑。”
李简放下茶盏,站起身,“行了,我不宜久留,京城的情况,大概有数了。您这茶不错,画也不错,下回有空再来讨教。”
“等等。”沈墨叫住李简,随之起身,到一旁的书阁一遍翻找着一遍说道:
“陛下此次叫你来,其中缘由尚不明朗。而这京城的风气对外来人不是特别友好,你初来乍到的难免有不长眼的喜欢找你的茬。”
接着找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李简,交代道:“这上面的人能避开就尽量避开,都是一些不省事的主儿。”
李简接过册子:“放心,您外甥我像是那争风吃醋的纨绔吗?”
沈墨慢悠悠地呷了口茶,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简:“难说”
李简不由翻了个白眼。
“而且就算你不找事,你那小媳妇”沈墨啧了一声,“这位大小姐在京中可是倾慕者甚众,你这北地来的蛮子凭空摘走了这颗最亮眼的明珠——怕是你小子还没进京,就已经被人记恨上了。”
李简眉梢微挑,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便宜媳妇在京中还有这般声势,这么看来这陛下还真是对我不错啊?
他随手翻了翻册子,里面密密麻麻,全是记录着京城顶级纨绔的信息。
姓名,身份背景,性格喜好,甚至和哪家青楼头牌有暧昧都写的清清楚楚。
李简嘴角上扬,满意的合上册子,对沈墨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我舅舅,想的就是周到。”
沈墨摆了摆手,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又恢复了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真当你舅舅吃干饭的?需要什么稀奇玩意儿,或者想打听哪家闺秀的趣闻,尽管来找舅舅我。”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李简将册子收入袖中,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朝着院门口的七宝和公良北招了招手。
“舅舅,”李简侧身,让沈墨的目光能清晰地落在两人身上。
“这两个是我最得力的臂膀。这是马七宝,机灵勤快,以后跑腿联络的事,多半是他来。
旁边这位是公良北,公良老将军的独子,功夫扎实,性子沉稳,有他在身边,我安心不少。”
沈墨含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当看到七宝时,他眉头忽然一挑,嘴角漾起促狭的笑意:
“哟!这不是当年在晋阳,总跟在你后面那个挂两筒鼻涕的小胖墩儿?当年才这么高!”他比划着,“走路晃悠,见我就傻乐,我还抱过,沉得跟小秤砣似的!一转眼这么精神了?”
七宝整张脸腾地通红,挠着头,显然是没什么印象了。蚊子哼哼:“莫先生您还记得啊…”
李简忍俊不禁。
沈墨拍拍七宝肩膀:“出息了!以后常来,别见外。”
这轻松的调侃瞬间拉近了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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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随即转向公良北,脸上的笑意未减,但眼神里多了几分郑重,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公良小将军了?虎父无犬子。世子有你护持,老夫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