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
两天之後,医生给李烛明又检查了一番身体,没什麽大碍,脑震荡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告诉他如果後脑勺受伤的那块位置感到疼痛的话,一定要及时来复查,对于腿的骨折没有多赘述,毕竟这是李烛明的本职工作,天天对病患说的都要起茧子了,早就烂熟于心。
沈怀霄坚持每天给李烛明亲自做饭,每顿饭都包含五大营养素,对于可以让骨折恢复更快的一些食物,额外做了好几道,一到吃饭时间,李烛明就像开盲盒似的,但那几日偶尔也会想沾一些辛辣。
陈舒安还给李烛明暗戳戳的开过小竈,是她的那个小助理小妍家里人熬的辣椒酱,在经小妍微笑同意後,陈舒安装了一个小盒子,结果筷子还没碰到辣椒呢,就被背後突然出现的沈怀霄冷不丁吓了一跳,连着後退了好几步,直骂沈怀霄走路没声儿。
李烛明被发现也是心虚的不行,等陈舒安心惊胆战地离开後,拉着沈怀霄的手说了半天,仅管这人面无表情的听完了李烛明所有的逼逼赖赖。
那盒辣椒酱还是留了下来,不过最後是落到了沈怀霄这位纯正江城特能吃辣人的碗里,盖在还散发着米香味的米饭上,吃得慢条斯理,看的李烛明垂涎欲滴。
四五周过後,李烛明的腿好的差不多了,他去买了些东西,沈怀霄开车,从长安城自驾开到周义程的老家,俩人去周义程的墓地看望了一番。
去的时候,让李烛明有些意外,因为周义程的爱人就在那里。她手里面什麽都没有,那个女人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面前是一尊冰冷的墓碑,穿着最朴素的衣裳,眼神空洞的望着,连李烛明和沈怀霄走到了跟前都没有注意到。
说实话,李烛明不知道该以什麽身份去面对她,沈怀霄亦是如此。
女人慢慢地擡起头来人,发现是李烛明和一个面庞陌生的男人,什麽都没有讲。
人心中能承受的情绪是有一个饱和度的,超过饱和度的那条线,就会像气球一样轰然爆破,变成一地碎渣,终不能修复。
三个人很安静的并排蹲在一起,李烛明腿还没有完全好,蹲下去的时候很是别扭,女人注意到了,像是终于缓过来了,不确定道:“李医生,你的腿……还没好?”
李烛明略一错愕,看了眼脸上平淡的沈怀霄,才道:“你见过我?”
没印象啊。李烛明心想,他只在周义程当年婚礼上见到过新娘一眼,那时候到场的宾客那麽多,婚礼又那麽忙,身为新娘怎麽可能注意到自己?而且,自己也是心不在焉,敬酒的时候,新娘好像是去别的桌了,因此李烛明坐的那桌,只有周义程一个人来敬酒。
除了那场婚礼之外,李烛明跟周义程的家人也别无交集。
闻言,女人笑了下,道:“婚礼的时候见过。刚才看你,还真有点眼熟,想了一下,才想起来。”
抱歉,但我一点没想起来。李烛明心说。
李烛明心情很是复杂,两个相对于很陌生的人,如此唐突的碰了面,他都不知道该对周义程的爱人丶这位女士说些什麽。距离周义程的死亡,也已经十几天过去了,这时候在对他的家人说节哀吧死者不能复生这种话,未免太丧了,哪怕这位家人有没有走出死亡的阴霾出来。
不知道想起什麽,李烛明忽然瞥了眼沈怀霄,後者一脸懵逼的看过去,眼神里似乎在问怎麽了。
李烛明心想,沈怀霄也可以死而复生,让活着的人感到失而复得,那是不是有一日,这些人也可以重新回来?
太小了吧,千万分之一的概率。李烛明心说,算了吧,如果死去的亡魂牵挂丶执念并非如此深重,还是不要回来了。
不等李烛明回答些什麽,女人站起身来,提上放在脚边的皮质红色手提包,转身微笑的对李烛明说:“看望完的话,就抓紧回去吧,墓园这块有风的时候,很冷的。”
“不知道现在说是不是有些迟了,”李烛明难得结巴起来,“死者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女人脚步顿了下,她没有回头,似乎轻笑了下,声音在风里显得有些飘忽不定:“留下来的人总要向前看吧,路还是要走的,日子还是要过的,只是多一人,少一人,但那个房子至少还在的。李医生,你和你爱人今天来看他,我想,他在天上也会感到高兴的。”
离开时,李烛明的手被沈怀霄温暖的握着。李烛明坐在副驾驶,他偏过头,看着保持沉默地沈怀霄,喃喃道:“沈怀霄,人真的会死而复生吗?”
沈怀霄想,他也不知道。
或许有,或许没有。死亡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对于一部分人来讲,那是痛苦,是此生不愿触及的,对另一部分人来讲,那是一种解脱,是一个现实生活中无法抵达的极乐世界。
过了几天,沈怀霄陪着李烛明去复查了一下腿和後脑勺。
後脑勺那块恢复的非常好,李烛明这些天也没有感觉到疼痛什麽的,睡觉也睡得十分踏实。他其实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会疼的,主要是怕有後遗症,但什麽都没有,就是一个脑子没毛病的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