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吃瓜群衆听到李烛明这番话,简直大眼瞪小眼。本就是想吃个瓜,最开始他们都还以为又是一个披着一张人皮的狼,忘恩负义,还在心里心疼那两个跪在地上的苦命人,甚至在李烛明一顿输出前人群中还依稀能听见几句为胡枫和樊伟光说话的声音。可到了现在,局势完全变了,连带着他们这帮人摇摆不定的立场也变了。
一口气说了这麽多,李烛明口干舌燥的,但心里却痛快无比。他倒不是说有多在乎那一笔钱,但是今天闹到医院这里来,还整这麽一出,最後还恬不知耻的扯到沈怀霄身上,李烛明实在是忍无可忍,一气之下,现场说了段小作文。
李烛明说完後自觉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就想握沈怀霄的手,手背还没碰到呢,沈怀霄就已经牢牢握住了。
恰巧这一幕,不偏不倚的落进一言不发丶保持沉默的胡枫眼中。
胡枫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自觉握成一个拳头,李烛明刚刚和樊伟光对峙的那些话,他听的一清二楚,而相比听到那些话更清楚的,是他身上日积月累留下来的伤疤。
“为什麽。”胡枫擡起脑袋,怒目圆睁般看着李烛明。
李烛明还没反应过来怎麽回事,还以为是樊伟光说的话,一听声音,才发觉是胡枫开口了。
胡枫一寸寸挪动着脚步离李烛明越来越近,每走一步,眼底的怒气就越盛几分,脑海里闪过一幕幕小时候的那些经历,最後,定格在了九岁那年推开门的那一瞬间。
他每个字都说的铿锵有力:“凭什麽。凭什麽你可以走出去,凭什麽你可以从那个破村子里走出去,凭什麽你拥有了这一切,而我,却要被困其一生,被别人拿住把柄,一辈子都在当一条茍延残喘的狗!为什麽!为什麽你当年不阻止我!为什麽你知道一切却还让我推开那扇门!为什麽你明白一切,却不告诉我!这一切都你计划好的是不是?!”
李烛明看着那张近在咫尺,分明是格外熟悉的脸庞,在这一刻,却显得异常陌生。
然而下一秒,没等他做出什麽反应,胡枫那蓄谋已久的拳头直向李烛明的脸直直的挥了过来!
什麽都没有。
李烛明缓慢地睁开眼睛,先看见的是沈怀霄死死箍住胡枫的手腕,继而听见沈怀霄的声音:“胡枫,李烛明他对你怎麽样你都心知肚明,你不是谁的傀儡,你是有生命的。至少,人要对自己负责。”
胡枫看起来精神已经失控了,李烛明突然想起了许承当初在他办公的地方疯疯癫癫的模样,与胡枫这个样子,算是相差无几。
“生命?”胡枫噗之一鼻般笑出了声,那声音为止凄凉,在吃瓜群衆听了都掉了一身鸡皮疙瘩,时胡枫陡然停住笑声,“我的生命早在九岁那年就死了!”
话音落地,胡枫用力挣脱开沈怀霄牢牢握着的自己那双手,转了转手腕,换了只手,上来就又要是一拳。只是这一拳,不是对着李烛明打的,而是直愣愣的向沈怀霄砸去!
李烛明回过了神,刚想拦下胡枫这右勾拳,就被沈怀霄用力按住了。
沈怀霄低声道:“你别动。这里是医院,你是医生。”
这边一片混乱,胡枫像精神失控了一般,什麽都听不进去,一拳接着一拳往外出,连风丝都被砸破,沈怀霄没办法用十足的力去对付他,这一拳头拦下了,下一拳头又跟上来,只能保持四五分的力道,能拦下还要保证胡枫不会受到什麽实质性的伤害。
群衆见这场面也是大颜失色,有那麽几个人冲了出来,死命的抱住发了疯的胡枫。李烛明被挤得踉跄了下,好不容易站稳了,才发现樊伟光已经逃的无影无踪了,平坦的砖块路上只留下一顶黑色棉帽子。
“你们这块,干什麽呢!”
李烛明循声望去,只见几个挺着啤酒肚,皮带甩出二里地,穿着一身纽扣快要崩快的保安服的中年保安们匆匆赶来,一嗓子直接将这帮人脑子吼清醒了,见保安来了,拉架的也不拉了,看热闹的也不看了,瓜子也不磕了,瞬间一哄而散。
这一嗓子倒也管用,胡枫似乎也清醒了几分,眼底的怒气不再像刚才那样旺盛,他看着自己还未呼出去的那一拳,怔怔的收了回来。
胡枫站在那里,身姿笔直,一如九岁那年还未推开那扇门,还未知道即将面对的一切风雨,表情懵懂,眼神在李烛明和沈怀霄身上来回徘徊,又回头看了看离他越来越近的保安们,沿着樊伟光逃走的那条路,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保安还在後面使劲的喊他,但奈何胡枫跑得实在是快,一眨眼就没了踪影。其中一个保安暗骂了一声,扭过身子,摆起笑脸朝李烛明和沈怀霄道:“二位没受伤吧?”
沈怀霄瞥了眼无动于衷的李烛明,答道:“没事。”说完,他拉起李烛明的手,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上了车,沈怀霄给李烛明系好安全带,逼仄的车空间内,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沈怀霄给李烛明拧开矿泉水瓶盖,递到他面前,後者接过来,如释重负的饮下一大口。
“还好吗?”沈怀霄问。
李烛明点点头,半晌,才道:“我不明白他们怎麽突然就来了,跪在那里,我认不出来。”
沈怀霄摸了摸李烛明的脖颈,似在安抚。
李烛明平复了下心情,抓住沈怀霄的手,像某种慰藉。
“胡枫,他,九岁那年发生了些,不太好的事情。我没有拦住他。”
这句话说的磕磕绊绊,沈怀霄安静的听着,没有说什麽,李烛明一边说一边捋着十几年前的那些事丶那些细节丶那些……胡枫此生不愿再面对的事情。
所有事情讲完,李烛明早已心神俱疲,沈怀霄便发动车子,往家的方向驱使。
进了家门,李烛明才略略长了些精神,沈怀霄让他先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什麽都不要想,李烛明坐在沙发边缘,擡头问他要去干什麽。
沈怀霄柔声道:“出门,办点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