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霄将笔和本一并递回去後,又重新趴在桌子上,不同的是,这次脸朝向的不是冰冷的墙面,而是李烛明。
他视线下移,从李烛明优越的侧脸线条下一路下滑,落在那人骨节分明的手掌上,用力握着笔的手使得骨节更加凸出,手背上隐隐约约的血管蜿蜒曲折,覆在沈怀霄跳动的心脏上。少年穿着白色的短袖校服,衬得清秀且一尘不染,如同与世隔绝。当风吹过,沈怀霄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的薰衣草香气。
他看得出神,全然忘记自己此时应该闭上眼睛,沈怀霄喃喃道:“下次,也可以问我。”
声音极小,不知全神贯注的李烛明是否听见了。
但一直默默站在教室後门,被夕阳所裹挟着的方汶看到了全过程。
沈怀霄的所有行为丶表情以及那状似赤裸裸的视线方汶全部尽收眼底。
他和沈怀霄打小认识,沈怀霄的性格脾气方汶是知道的,一个极度讨厌别人来麻烦自己的人,怎麽会主动给别人讲题,更何况那人还是从校门口到班里连一天时间都不到的新面孔,沈怀霄再怎麽热心肠,都不会到这种地步。
方汶站在後面摸着自己的後脑勺,只觉自己脑袋空空,他摸了摸自己的裤兜,见四下无人果断掏出手机,熟练的点进贴吧,匪夷所思的打下一行字:相识十几年的好友一天之内性情大变了是怎麽回事?在线等,挺急的。
……
周五最後一节的晚自习基本都是自习课,大多数人都在马不停蹄的写作业,也有一小部分人趁着没有老师在讲台上盯着,做着点让自己放松心情的事。
老于前脚刚离开,後脚方汶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屁股坐在了李烛明前桌的椅子上,看着算着数学题还一脸轻松模样的李烛明,用兴致冲冲的语气关心新同学:“怎麽样,江城这边的学习进度你跟上了吗?”
李烛明深知这是句客套话,方汶的关心话言下之意就是来聊闲话的。
他实话实说了几句,方汶似有若无的瞄了几眼挨着墙边睡熟了的沈怀霄,稍稍提了点音量,问出了初次见面就疑惑的问题:“你瞳孔颜色是天生的吗?”
李烛明缓慢的眨了几下眼,对这个问题几乎每个见到他的人都会问上几句,早已习以为常。
“天生的,”李烛明笑着停下笔,转了转手腕,借着空档休息,“省美瞳钱了。”
这个回答还真是意料之外,方汶盯着李烛明的瞳孔,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几秒後,他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想起来了,之前我幼儿园的时候也遇到过一个跟你眼睛颜色一模一样的,难道这就是缘分吗。”
李烛明一直没说,其实从在七中後门见到这俩人的第一眼,他就莫名觉得眼熟,但奈何这些年家里发生的变故太大,好些以前的事情他早已忘却,在记忆里面落了灰,哪怕是从前交往过的朋友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也无从记起。
所以对于方汶的话,李烛明只得一知半解,“那个人大概也是稀有人群中的一员。”
沈怀霄听着俩人东拉西扯小声聊了好久,大部分都是方汶在说,李烛明自然而然的成为聊天中的倾听方,时而附和几句,其馀时间都是被方汶逗笑的。
“还不知道你哪的人呢?”方汶往嘴里抛了块糖果。
“长安人。”
“你长安的啊?你都没口音,听不出来。”
李烛明淡淡一笑:“普通话和方言可以随时切换。”
“这麽牛逼,哎,我就做不到,我都被小巷子里面娘娘们的口音腌入味咯。”
方汶百无聊赖的转着笔,咬碎嘴里的糖:“话说你怎麽这麽想不开来江城啊,长安城的高考要比我们简单多吧。”他忽然凑近李烛明,压低了声音道,“还是说你想挑战自我?”
李烛明听到此话先是愣了一秒钟,随後把脸藏在臂弯里,肩膀止不住的抖起来,等再次擡起头时笑意还没从脸上散去,“怎麽可能,是因为我父母所以才来的。”
方汶一听是因为家人,便转移了话题,和李烛明聊起了当地的小吃,聊着聊着,这个饥肠辘辘的少年不禁咽了下口水,脑子里顿时浮现出升腾着热气的牛油火锅。
“你还没逛过江城吧。”方汶道。
他第一次来,就连房子都是在离开长安城前几周急急忙忙找中介租下的一间,手续都没办利索,哪来的时间出去闲逛。
“没有。”李烛明摇摇头。
“那太好了!”方汶激动起来,手指敲了几下一节晚自习没冒头的沈怀霄的桌子,“周六我带你逛逛去。”
李烛明想了想周六没其他安排,便点头答应下来。
敲了桌子还没反应,方汶直接喊大名了:“沈怀霄,你有什麽安排吗?”
沈怀霄。
李烛明心里再次想起这个人的名字。
胳膊都趴到发麻的人这才懒洋洋的掀起眼皮,在李烛明脸上匆匆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声音还带着困倦:“一切从简。”
大爷说了准话,就好办了。方汶爽快的朝李烛明打了个响指,脸都快笑僵了:“保准你会爱上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