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萩听见怨气这个词瞬间来了精神,捏着那照片一角来回瞧了瞧,道:“这世上谁对谁有怨气的多了去了,咋了,这是怎麽个有怨气法?”
沈怀霄微微叹了口气,抓抓前额的头发,顿觉头痛:“说来话长,长话短说吧。胡枫他爹胡胜在十几年前与樊伟光老婆厮混在了一起,这一幕被胡枫撞见,消息传开,樊伟光自然知道头上的绿帽,但他也并未做出什麽伤害老胡家一家的事,只是办了离婚,大家原以为这事就这麽了了。胡胜前段时间去世,李烛明回村参加了葬礼,葬礼上胡枫作为亲生儿子并未出现,而是在樊伟光的怂恿下和他一同逃出村子。”
黄萩接道:“逃出村子後去医院闹得事?”
“没错。”沈怀霄道,“在医院门口的时候胡枫大打出手,我在控制他的时候注意到了,他的身上有深深浅浅长短不一的殴打痕迹,像是经年累月下来的。但他的打拳手法,完全是为了泄气,没有技巧可言。而且,他手上的老茧繁多,看起来是常年干着粗活累活。”
黄萩见他面色沉重,道:“或许有一种可能就是,樊伟光要挟了他。”
沈怀霄:“我也有这个猜测。”
二人目光在暗波流动中交流一番,黄萩从电脑包里拿出电脑,开机,输入密码,指尖在键盘上飞速跳跃,不出半小时,一个如对话框一般的东西便出现在了屏幕上。
沈怀霄在一边想着胡枫这个人,怎麽想怎麽觉得胡枫跟樊伟光绝对有点关系,且很妙不言说。如今胡胜也死了,胡枫他妈也没有了,那胡枫如此受制于樊伟光,是因为什麽?
他在这想着,丝毫没有注意到黄萩跟吃了屎一样的表情。沈怀霄想到一半,才察觉到身边这个碎嘴子的沉默,他怼了怼快半石化的黄萩,说:“怎麽了,是查不到吗?”
黄萩把电脑往他手边移了移,闭上眼,故作气定神闲道:“他不仅一次去闹过事,也不仅只去你男朋友的工作单位上闹过事。”
沈怀霄调整了下方向,对着自己,视线粗略的扫过屏幕上最上方那行红色加粗的字体,以及下面密密麻麻一大长串的跟小作文似的“判决书”,刚缓和一点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鑫宇公司是搞房地産的,这老板的老家不是长安城,是在北方的一所城市。按你刚才说的来讲,跟你对象自然不可能在长安城的偏僻村子里长大,胡枫肯定也是同样了。”黄萩给沈怀霄概括了下,“胡枫,在一八年年初去闹过事,信口雌黄的称这公司老板欠过他的钱,甚至闹到最後,还胡乱传播谣言。”
沈怀霄看着那些一行接一行的文字,顿觉头痛,每个字上都分明的把胡枫架在屠宰厂的斩头台上,白纸黑字,让人辨不出真假。
“这件事发生後,胡枫受到什麽後果了?”这报道一出来,沈怀霄想,不必多说,肯定落不得什麽好果子吃。
黄萩道:“他扰乱了单位秩序,被拘留了一段时间,後面倒是老实了。但能查到的只有那麽多。”
在沈怀霄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的时候,包间的门从外打开,两人视线齐刷刷向外望去,却被无比庞大的机器人大队整无语了。
这次来的不只有一个机器人,那个胸前口袋里塞着菜单的机器人刺啦刺啦走在最前面,跟大哥似的,後面带着一帮机器人小弟,一人手里端着一个盘子,大哥手里那盘子盛着的正是黄萩第一个就点的澳洲龙虾。
沈怀霄:“……”
黄萩脸上喜闻乐见,手脚麻利的可怕,三两下把电脑装回电脑包里,把自己面前刚才弄乱的刀叉什麽的用餐工具重新摆放整齐,两眼放光。
沈怀霄:“………………”
一人眼里在闪烁期待,一人眼里尽是绝望。
一个接一个的菜上桌,香味扑鼻,不是海鲜就是肉,沈怀霄望眼看了看,什麽澳洲龙虾啊丶龙凤厅焗油蟹煲丶海市特色海蜇头……总之,是海鲜是肉,都被黄萩点了个遍,餐桌上仅有一盘绿的发亮的蔬菜沙拉在隐隐刺痛沈怀霄的眼睛。
黄萩慢条斯理道:“小沈你也吃啊,老板只付钱不吃饭,让我很过意不去的。”
沈怀霄瞪了他一眼,黄萩很合时宜的闭上嘴,拿起刀叉切下一块牛排,细细咀嚼了起来。
这顿饭吃的黄萩满腹流油,沈怀霄吃的满腹猜疑,到前台结账的时候还被额外多加的服务费丶特色服务员费用等一系列天价奇葩费用砸的六神无主,当场想直接消失在这里。
沈怀霄并不想承认,他的钱包付这些钱十二分的富裕,如果是李烛明要来这家饭店和自己吃饭,肯定会上赶着付钱结账,虽然李烛明根本就不会来的。
他狠狠剜了一眼状作若无其事的黄萩,接过服务生递来的银行卡,道了句谢後,没有半分要等黄萩的意思,转身大步不停的往外走。
黄萩又拉着他插科打诨的说了几句,沈怀霄还没说些什麽,那边一个电话打过来,沈怀霄看着他立马换了副嘴脸,好声好气的对对面的人小声耳语。过了几秒,电话挂断,黄萩语重心长的拍沈怀霄肩膀,说:“小沈啊,我老婆催我回家啊。”
沈怀霄:“。”
告别黄萩後,沈怀霄看了眼时间,九点多快十点,这个点回去估摸着李烛明才刚入睡,他在路边便利店买了瓶冰镇柠檬水,用来解腻。
沈怀霄喝了几口,大脑跟控制不住一样,一想起李烛明,就想起在医院闹事的那一幕。心里烦躁无比,他摸了摸裤口袋,里面还有大半包烟,只抽过几根。
戒烟这件事,沈怀霄早就成功了。进军队前的半个月,他就强制自己戒掉,好在烟瘾本来就不大,戒烟很顺利也不算痛苦。
第一次很成功,但重蹈覆辙一次,就未必了。沈怀霄垂着眸,手里虚虚的握着烟盒,眼神落在烟的名字上。
延安香烟。从始至终,他只抽过这一种烟。
沈怀霄看了几秒,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半晌,还是抽出了一根,衔在两片薄薄的唇瓣间,用打火机给自己点燃了烟。
一根烟燃尽,沈怀霄摁灭,连带着瓶身还有水珠的柠檬水瓶子一同扔进垃圾桶。
这点还不能回家,怕把李烛明吵醒。沈怀霄左思右想了一番,决定扫一辆共享单车,去自己还未完工的甜品店转溜一圈。
今天夜晚街道上没有以往的人多,凉风习习,吹的人很舒服。
甜品店离这家饭店有一段距离,沈怀霄慢悠悠的骑着,看看夜景,吹吹晚风,偶尔有几队挽着胳膊走在路上咬耳朵讲话的小情侣会从他身边走过去,再偶尔有一两对上了岁数的爷爷奶奶们搀扶着彼此一同走过。
沈怀霄一边骑着车一边想,等李烛明有时间了,要带时间极为宝贵的李医生来一趟,可以饭後遛遛弯嘛,就当消化了。他回想了下,李烛明这个大忙人,在自己死了的那几年,也是很少出来的,要麽在医院实习工作,要麽就是支援各地,有些时候还要泡在大学活图书馆,这对眼睛也太不健康了!
然而这样的想法,这样的心情,在沈怀霄停在甜品店门口的那一刹那,消失的一干二净。
沈怀霄矗立在店前,不可置信的看着店内的一片狼藉。
不,一片狼藉太过含蓄,准确来讲,是店内所有东西丶所有装修过的地方,全部,被砸了稀巴烂。
门锁也被人堂然皇之的用铁丝撬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