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的几年,小沈怀霄的生活里只剩下千篇一律丶冷漠没有温度的习题,和时不时听到的父亲此起彼伏的争吵声。
没关系,至少这已经是家常便饭。
而那些徘徊在耳畔边的尖锐吵架声,在沈怀霄还未上一年级前,蓦然的戛然而止。
家里彻底成为了一处空房,没有人气味,更没有许多年以前曾出现在这里过的欢声笑语。後来,沈怀霄拥有了父母给他的第一个东西——两封遗书,上面写了全部遗産留给大儿子。
而这巨额遗産之下,又埋藏着多少愧疚和凌迟呢。
沈怀霄不知道,他这一生也不愿知道。
童年在争吵中度过,父爱与母爱又在生离死别中分崩离析。
仓惶而可悲。
沈怀霄对长安城这座城市没有太多记忆,如果有人一定要他讲出一个印象深刻的事情,他想,那只有在幼儿园碰到一个与自己似乎是同病相怜的小豆丁,才称得上是深刻记忆。
事实上,他最初转到幼儿园时,并没有注意到过那个小豆丁,甚至连那人的自我介绍他都没认真听过。
沈怀霄只记得,和自己年龄相仿的那小孩子,从不参加老师组织的任何活动,明明是最活泼开朗的年纪,他却总是人群中最透明的那个人,少言少语,还总低垂着小脑袋,内敛又沉默。
他那时候觉得这人一定有什麽隐藏技能,能轻松的将自己淹没在欢声笑语中,不被所有人发现。可“隐身术”也有失效的那一天。
三岁的方汶从江城来长安城,美鸣其曰出来玩,顺便调侃调侃许久未见的沈怀霄。
小方汶那时就学会了溜後门,在沈怀霄还在听着无聊至极的儿童歌曲时,突然在他耳边阴恻恻的哇的大喊一声,然後在嘲笑讥讽被吓到的沈怀霄。
沈怀霄带着懵懂的方汶到处转了转,俩小孩体内的多巴胺高得离谱,索性不去睡午觉,而是和老师说了声,溜达去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原来那个有“隐身术”的小豆丁是不睡午觉的。
方汶好奇的拉着小沈怀霄左拐右拐,屁大点的幼稚园仅花了一个多小时就转完了全部,俩小屁孩子累得不行,找到一处没有太阳的角落,刚想歇歇,方汶就说自己看到了一个小男生。
沈怀霄被迫站起来,同方汶一起去。
如方汶所说,那果真有个小男孩,就坐在低矮的台阶上,太阳光照在他的背後,像是在照亮枯灯油尽的一颗蔫吧小草。
方汶跑着过去的,动静太大,那颗小草大抵是听到了,于是便擡起了头——
沈怀霄在这一刻,才惊奇的发现他的瞳孔颜色不同于常人,左眼是蓝色,右眼是绿色的,一张脸上除了瞳仁的颜色较为鲜艳,其他任何一个五官都写着灰暗。
方汶自来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和这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的小朋友聊了起来。
他们坐着,沈怀霄站着。他实在是觉得方汶叽叽喳喳太吵闹,于是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蓝绿色眼睛的小屁孩身上,心里觉得稀奇,脑子也没过一下,心直口快的说了出来。
但刚说完小沈怀霄就後悔了。
小孩子嘛都要点脸面,他不好意思说对不起诸如此类的话,便悄悄的观察着小稀奇的表情变化,好在小稀奇并没有在意自己的这句童言无忌。
方汶说他这样是交不到朋友的,还喊了他的名字。
说到这话时,沈怀霄倒是看见异瞳小孩有了动作,似乎在自己的手掌心上写了什麽,他不敢瞎猜。
“嗡。”
放在一旁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沈怀霄这才懵逼的回过神,也没看备注就接通电话。
“谁?”
由于没睡足觉,沈怀霄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暗哑,混杂着细微电流声,叫人听的不真切。
“沈怀霄。”昨天发烧刚好,但感冒还没好利索,嗓音有点哑。
沈怀霄缓慢的眨了下眼,他还没从回忆里抽身而退,李烛明这通电话就猝不及防的打过来,而且现在天还没有亮,按理说应该在睡觉的,怎麽会给自己打电话?
“怎麽了?”
李烛明似乎吸了吸鼻子,“我……想去看看江城的夜景。现在能去找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