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青却看也不看满地狼藉,望向僵立原地的萧怀琰,“朕昨夜受惊了,手抖得厉害,连碗都端不稳。可惜了这碗碧粳粥,你替朕吃了吧。”
空气凝固成冰。
碎瓷如犬牙参差,浸泡在黏稠的粥糜里。
萧怀琰能感受到殿角宫人压抑的抽气声,更能感受到龙榻上那人投来的审视。
他缓缓屈膝,手指伸向那片狼藉。
指尖触到滚烫的碎瓷边缘,皮肉立刻被割开一道细口,血珠混着黏腻的粥液蜿蜒而下。
萧怀琰面无表情,仿佛那疼痛不属于自己。手指继续探入,抓起一把混杂着锋利瓷片的粥糜。擡起手,将那一把混杂着鲜血,碎瓷和污粥的东西,缓缓递向唇边。
沈朝青托着腮,饶有兴味地观赏着。
就在那污秽之物即将触到唇瓣的刹那,施施然开口,“等等。”
萧怀琰的动作顿住,沾满血污粥糜的手悬在半空。
“朕改主意了。看着倒胃口,扫出去喂狗吧。”
沈朝青不再看地上跪着的人,自顾自执起玉箸,忽略碗里萧怀琰夹的菜,夹起了一筷子热气腾腾的鱼。
萧怀琰盯着他流转的眉眼,狡黠又充斥着恶意的笑容,目光幽深。
他觉得自己是在折磨羞辱,殊不知在萧怀琰眼里,和猫挠没什麽两样。
慢条斯理地用完了几筷子鱼,沈朝青仿佛才想起地上还跪着个人,放下玉箸,用雪白的帕子擦了擦嘴角。
“起来。”他语气随意,“说说,昨夜歇在那新居所,感觉如何啊?”
萧怀琰缓缓站起身,垂着手,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地砖上,悄无声息,“回陛下,西厢耳房通风尚可,只是冬日严寒,四壁透风,恐难御寒。屋内陈设简洁,唯有一榻一桌,积尘颇厚。”
他句句都是客观描述,没有一丝抱怨,但“通风尚可”丶“四壁透风”丶“积尘颇厚”这些词组合在一起,任谁都听得出那绝不是什麽能住人的地方。
“哦?”沈朝青果然听懂了,他轻笑一声,“听你这意思,是在怪朕苛待你了?”
萧怀琰道:“并无此心。”
沈朝青眯起眸子,“并无此心?真的吗?欺君之罪可是很大的。”
“无惑那屋子倒是暖和舒适得很,一应物件都是母後亲自吩咐置办的。怎麽,羡慕了?不如……朕发发善心,让你搬去与他同住?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一旁的福安听得眼角直跳,差点没维持住脸上的恭敬。
萧怀琰即便再能隐忍,听到这话,胃里也是一阵翻涌,强烈的厌恶感让他几乎难以维持表情的平静。他斩钉截铁,声音冷硬:“谢陛下‘恩典’,不必。”
沈朝青却像是没看到他的抗拒,反而越发来劲,继续“劝”道:“真的不再考虑考虑?无惑那儿炭火足,被褥厚,听说还有上好的银霜炭,一点烟尘都没有。你那屋子……唉,朕为了给你找这麽间‘别致’的住处,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呢。”
他语气惋惜,眼神却满是戏谑。
萧怀琰下颌线绷紧了一瞬,再次重复,声音更冷了几分:“不必。”
沈朝青盯着他看了两秒,似乎终于觉得无趣,撇了撇嘴,懒懒地靠回软枕:“嗯,好吧。既然你不领情,那便算了。”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些许动静。刚刚挨了一顿鞭子的无惑,正强忍着伤痛和屈辱,一瘸一拐地捧着一摞账簿进来回话。
他恰好听到了沈朝青最後那句“那便算了”,以及萧怀琰冷硬的拒绝,虽不知前因,但结合语境,显然皇帝是给了萧怀琰什麽好处而被拒绝了。
无惑本就嫉恨扭曲的心更是如同被毒汁浸泡,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配上他苍白的脸色和包扎的下颌,显得格外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