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青眉梢微挑,似是意外这自断生路的昏招。他毫不犹豫落子绞杀那三粒白子,黑棋大龙昂首,胜局似已铁板钉钉。
萧怀琰却似未见颓势。他呼吸沉缓,白子接连落下,竟在棋盘最边缘处悄然连成一道细线。
如雪原孤狼迂回潜行,借沈朝青全力屠龙的疏忽,竟在边角偷筑起一道绵长城垒。
“陛下,”萧怀琰忽然开口,指尖点向棋盘中央一粒被黑子重重围困的白棋,“您若肯舍了这‘诱饵’,直刺臣的‘七寸’。我早已满盘皆输。”
沈朝青执棋的手倏然顿在半空。
他凝目细看。那粒东南孤子,竟是萧怀琰埋下的“眼”。此刻借边城之势反哺中腹,如一把淬毒的匕首,正正抵在黑棋大龙的咽喉。
“好一招‘雪夜渡关’。”
沈朝青指尖黑子悍然落下,欲强斩白龙。
萧怀琰却更快。白子如流星坠下,精准点入黑阵腹地,整条盘踞中腹的黑棋大龙,刹那间首尾断联,生机尽绝。
满盘局势,顷刻逆转。
沈朝青死死盯着棋盘。纵横十九道,黑子如溃散的铁骑,白城巍然耸立。
他数遍目数,最终颓然发现,白棋不多不少,仅胜半子。
“你早算到了?”沈朝青眸子深处却燃起一簇幽暗的火,“算到朕会漏掉你这颗钉子?”
“陛下并非漏算。”萧怀琰目光如淬火的刀锋,直刺沈朝青,“您是在等。”
“等?”
“等我忍不住亮出獠牙,等我自以为得计……”萧怀琰一字一句,如重锤砸在沈朝青心口,“等一个名正言顺……碾碎我的机会。”
沈朝青轻轻的笑了,猛地掀翻棋盘。
“哗啦!”
黑白玉子如冰雹砸落金砖,蹦跳滚溅,满室狼藉。
沈朝青掐住对方下颌,迫他擡头,“你既看穿了朕的戏,为何还要赢?”
四目相对。
萧怀琰说道:“因为想知道,陛下要的,究竟是俯首帖耳的狗,还是敢咬断主人喉咙的狼?”
沈朝青收敛了笑意,松开他的下巴。那双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带着审视猎物般的兴味,在他狼狈的身形上缓缓扫过。
“有趣。”
福安适时说道:“陛下,要看看太後娘娘吗?”
“哦?母後竟病了?”沈朝青故作惊讶,“病得如此突然?做儿子的,怎能不去侍奉汤药?”
前几日那场闹剧,杖杀无惑并送回尸首,无异于当衆狠狠扇了太後一记耳光。
太後这“病”,是气,是怒,更是对他的试探。
“陛下孝心可鉴。”福安恭敬道,“奴才这就去安排仪驾?”
“不必大张旗鼓,”沈朝青目光一转,落在萧怀琰身上,“带上萧怀琰。他如今是朕的人,自然要去给母後请安。”
萧怀琰闻言微微眯起了眸子。
福安眼皮微跳,不敢多言:“是。”
长乐宫果然笼罩在一片压抑的“病气”之中。宫门守卫比平日森严数倍,空气里弥漫着浓重苦涩的药味,宫人们个个屏息凝神,脚步放得极轻,仿佛惊扰了殿内贵人一丝一毫都是死罪。
沈朝青步履从容,萧怀琰落後半步,沉默地跟着。他脊梁依旧挺直,行走如常,丝毫看不出身後的鞭伤。
内侍通传後,沈朝青带着萧怀琰踏入太後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