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身体的颤抖
萧怀琰依言移开了目光。
看他听话,沈朝青心情好了些许,不再看他,拢了拢大氅。
“汪汪!”一声尖锐的犬吠伴随着一道黄褐色的影子,毫无预兆地从假山石後猛冲出来。
那是一条体型不小的猎犬,毛发粗粝,眼神凶狠,直直朝着沈朝青的小腿扑咬过去。
沈朝青脸色骤变,几乎是本能地向後猛退一步,脚下踉跄,後背猝不及防地撞进一个坚硬温热的胸膛。
一股极淡的,皂角混合着药膏的味道瞬间钻入鼻腔。是萧怀琰。
萧怀琰正跟在沈朝青身後半步的距离,眼见那猎犬冲来,皇帝反应如此剧烈,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臂,稳稳揽住了沈朝青骤然失衡的肩头,将人半护在怀里。同时,他目光一厉,右腿迅疾如电地扫出,精准地踹在那猎犬的侧腹上。
那狗“嗷呜”一声惨叫,被踹得翻滚出去好几步,爬不起来了。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沈朝青的心脏狂跳不止,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得吓人,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幼年时被恶犬追咬,撕扯衣衫的恐怖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恐惧攫住了他,让他一时之间竟忘了身处何地,也忘了身後揽着他的人是谁。
他几乎是全身脱力地靠在萧怀琰的怀里,借助着对方手臂的力量才勉强站稳,纤细的手指甚至无意识地攥住了萧怀琰胸前的衣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萧怀琰垂眸,看着怀里难得显露出脆弱和惊惶的小皇帝。
那总是盛着讥诮和恶意的桃花眼此刻睁得很大,里面是纯粹的,未加掩饰的恐惧,像只受惊的小狐狸。温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还有那似有若无的熏香。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身体的细微颤抖。
小皇帝,怕狗?萧怀琰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便被覆盖。
他保持着揽住沈朝青的姿势,既没有立刻松开,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如同一尊沉默的磐石,提供着短暂的支撑。
直到确认那白犬再也爬不起来,沈朝青狂跳的心才稍稍平复。理智回笼,他猛地意识到自己正靠在谁的身上,攥着谁的衣襟。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骤然松开手,并迅速从萧怀琰的怀里挣脱出来,脚步甚至有些虚浮地後退了半步,拉开了距离。
苍白的脸上迅速浮起一层薄红,不知是方才惊吓的馀韵还是此刻的恼羞成怒。他抿紧嘴唇,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却罕见地没有立刻出声斥责或发难,只是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衣袍,仿佛要将刚才那短暂的失态和依靠彻底抹去。
“哎呀呀!这是做什麽?!”一个带着夸张惊讶和虚僞歉意的声音响起。
只见不远处,一个身着华贵锦袍,头戴金冠的青年男子,在一群仆从的簇拥下,慢悠悠地踱步而来。他面容算得上英俊,但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轻浮和油腻,正是靖安侯长子,李景宸。
他先是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远处雪地里挣扎哀鸣的猎犬,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我的‘追风’!哎呀,我的好宝贝儿!”随即,他目光转向沈朝青,立刻换上一副诚惶诚恐丶惶恐不安的表情,快步上前躬身行礼:“臣李景宸,参见陛下!陛下恕罪!臣真是罪该万死!”
李景宸?靖安侯的嫡子。
沈朝青盯着那李景宸,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他倒是忘了,现在该到了李景宸纵狗的情节。
原着里太後被他将了一军,正愁怎麽报复,李景宸无意在御花园纵狗,正好阴差阳错诈出了他怕狗。
太後直接借题发挥,先是在民间散布君主残暴的流言,毁他名声,接着便是在祭祖最关键的时刻,放出训练有素的凶猛猎犬扑向祭品,制造“凶兽作乱”的假象。届时,礼官立刻解读为“上天示警,君主失德”。
沈朝青当时并没有失态後退,仅是面色苍白,转眼被无限放大,成为“德不配位,镇不住场面”的铁证。李妙蓉借“安定天意”之名,顺势提出让李妙昃协理政务,架空皇权。
李景宸跪在雪地里,头埋得很低,语气惶恐至极:“臣实在不知陛下在此!这畜生这畜生平日里温顺得很,今日不知怎地发了疯性,惊扰了圣驾!还……还惊扰了陛下和……这位的雅兴,实在是大大的不该!臣管教无方,请陛下重重责罚!”
他句句都在请罪,可字字句句都在强调“惊扰了雅兴”。尤其是那刻意停顿的“这位……”,以及将萧怀琰的存在与沈朝青的“雅兴”捆绑在一起的暗示,其用心之恶毒,昭然若揭。
他不仅要把纵狗惊驾的罪责轻飘飘推到“畜生发疯”上,更要借机将萧怀琰钉死在“男宠”的耻辱柱上。
被如此羞辱,萧怀琰却面无波澜。
惹到沈朝青,不扒层皮,这靖安侯世子走不了。
“李卿家的狗倒是‘忠心护主’,只可惜畜生就是畜生,野性难驯,不认主子,更不认得何为天威。”沈朝青轻笑道:“今晚靖安王府……加顿狗肉如何?”
他的话语意有所指,既骂了狗,更骂了人!
李景宸脸上的假笑瞬间僵硬,忙道:“陛下!”
“来人,让厨子做好了给靖安王送去。”沈朝青淡淡的说道,直接断绝了他们狸猫换太子的可能性。
既然想算计我,那便赏你道狗肉,慢慢享用吧。
“是。”几个小太监拎起了那条狗,转头就退下。
李景宸喉结上下滚动,到嘴边的话被咽了下去。
“至于你……”沈朝青扫向李景宸,做思考状。
沈朝青的目光在李景宸那张强作镇定却难掩惊惶和屈辱的脸上停留片刻,唇边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像是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便在这里跪到雪停吧。”
那狗把他吓出了一身的冷汗,黏在後背上,极其不适。
李景宸猛地擡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屈辱!跪到雪停?!这寒冬腊月,大雪纷飞,何时能停?!这分明是要他的命!
他张了张嘴,想要求饶,却在触及沈朝青那双毫无转圜馀地的眼眸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彻骨的寒意。他颓然垂下头,身体在寒风中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