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国皇子为敌国君王的车驾引路,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所有人都以为萧怀琰会断然拒绝。
然而,片刻後,马上的青年竟然应了下来:“……好。”
他调转马头,真的策马行至车队最前方,红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一天,萧怀琰骑着马,为沈朝青的车驾引路,穿过绍郡长长的街道,两侧是沉默的辽国百姓和愤怒的辽国官员。
而沈朝青坐在马车里,指尖拈着那颗未剥开的开心果,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车壁,一直落在那抹孤傲的红色身影上。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始于一场下马威,一场冲突,一次侮辱。
却也始于一种难以言喻的,强烈到致命的吸引。
“他骑在马上,看着朕。”沈朝青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好像一点也不怕朕。”
他至今都记得萧怀琰当时看他的眼神。
没有恐惧,没有谄媚,甚至没有明显的愤怒,只有一种审视的,仿佛能看透他所有虚张声势的平静。
那种眼神,刺痛了他。
他习惯了别人的畏惧,憎恨,或者贪婪,却从未有人用那种纯粹“平等”甚至略带“居高临下”的目光看过他。
哪怕他是胜者,他是君王。
“朕让他给朕驾车。”沈朝青嗤笑一声,不知是在笑谁,“他居然答应了,在前面给朕引路,你知道那时候,两边的辽国人是什麽表情吗?他们好像恨不得生吞了朕,却又不敢,只能看着他们的皇子……呵。”
“朕当时就在车里看着他。他的背挺得笔直,好像那不是屈辱,是什麽光荣的使命一样。”
福安似乎有点明白了。
陛下折辱萧怀琰,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敌国皇子,也不仅仅是为了发泄仇恨。
那更像是一种,针对那份骄傲,那份与衆不同,那份能轻易刺痛他敏感内心的“平等”目光的,笨拙而扭曲的报复和试探。
仿佛只有将那样的人踩进泥里,让他屈服,让他破碎,才能证明自己的强大,才能掩盖内心深处那份无法言说的自卑和渴望。
沈朝青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所以他点名要萧怀琰为质,所以他将那人困于牢笼。
凭什麽同为皇家子女,他萧怀琰可以占尽所有好事。
家人宠爱,嫡子的身份,百姓的爱戴。
而他沈朝青只能在这人吃人的皇宫里,一日一日的煎熬,最後把自己熬的不人不鬼。
他恨命运不公,他要拉着萧怀琰一同下地狱,要他为自己殉葬。
书房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他最终也没有回答福安最初的问题。
但有些答案,已然无声地弥漫在空气里。
福安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孽缘啊。
这真是段……剪不断丶理还乱的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