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下一秒,他什麽都忘了。
藏巳残肢末端飘着断掉的银丝,那些丝线数量很少,只有很小一簇。
木生用自己最後一点力气清除了他的记忆。
谢林川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记得自己立于一具尸体之前。终于有士兵发现他杀了祭品,他们冲上来将他围住。
残阳如血,谢林川的心脏是空的。
最终依然只有架子上的人立着,那些人都匍匐在他的脚下。祭品遭受过的,谢林川千百倍地还给他们。
可还不够。
周遭安静的吓人,连同空气一同凝滞。
谢林川简直杀红眼了。
回过神时,眼前只剩那架子上的祭品与他自己。他依然不认识那具尸体是谁。可当他收剑回鞘,先是用自己的手掌擦净了那人身上的脏污。
他擦的很慢,也很仔细,明明是个死人,却生怕将他弄痛。
架子上的人衣不蔽体,谢林川解开自己的替他穿好。
藏巳的身体已经挂不住衣服了。
做完这一切,谢林川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麽。他将剑丢了,身上的暗纹烤着他的血肉,他的伤口不断産生又愈合,可他丝毫不觉得疼。
他看着藏巳,仿佛能隔着一层皮看到他的骨头。祭品的头垂着,没过一会儿就不再流血了,反而是谢林川身上脏兮兮的,半是血迹半是污秽。
那一日,在一片尸山血海中央,谢林川守着那尸体坐了许久。
他那时候只是想:自己在,蝇虫莫扰,秃鹫不会啃食此人血肉。
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麽要这麽做。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空的快要死了。
*
日暮时,有个女孩跑过来。谢林川看到她先是很费劲地搬来了几捆干草,然後爬上去,勉强让自己的身高赶上架子上人的高度。
她捧起死去藏巳的脸,用自己的袖口重新擦了一遍藏巳脸上的灰尘。
摸到鼻子,女孩儿的手顿了顿。
藏巳已经没有鼻息了。
不知道这孩子是怎麽知道人没有鼻息便是生了病,她忽然着起急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掉。
她抱住尸体的脖子,却不小心从草堆上摔下来,谢林川连忙扶了一把,将人稳稳托住。
仿佛这才意识到身旁还有个大人,女孩儿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握住了他的手。
然後她从怀里掏出来什麽东西,全部塞到谢林川手里。
那是铜钱,加起来也没有多少。
但她把这些钱全部交给了谢林川。
给完钱,她又握着谢林川的手,重新爬上草堆,用他的手去碰藏巳的脸。
她想要他救他。
可谢林川救不了他了。
劫缚在此时碎去,谢林川感到周身如被烈焰焚烧。
他在巨大的痛苦中失去意识。
仿佛又有人抹去了他的记忆。
当谢林川再醒来时,他已经不在平关山了。
*
陆长霞最後说:“知道了这些又有什麽意义呢?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连我都不愿意再想起当时的事。我去的时候将军的尸体都已经不在了,那小女孩儿在架子旁撞死,九冈山变成了平关山,可最终没有人能活。”
藏巳献祭。哑女变小鬼,柳如是化食尸鬼,陆长霞就此被留在了早已消失的九冈山。
历史的长河奔流不息。
谢林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