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就这麽对着那双脚大眼瞪小眼。
“怪不得轻,”谢林川先说:“原来是因为……”
他话音一顿,因为那双脚动了。谢林川皱眉,看着里面被冻出了一层白霜的人逐渐蜷起四肢,在狭窄的抽屉内部转了个身。
他转的很不熟练,抽屉里发出骨节碰上铁皮的叮叮当当的声音。
一双小孩的手扒上抽屉门。
木生一怔。
丁小阳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们笑了笑,然後说:“你们终于找到我了。”
记忆停止在这一刻。
木生再睁眼,看到了一面既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
那是深秋,他动了动脚踝,知觉慢慢从躯干末端苏醒过来。
门外有人在聊天,没有点灯。外头在打仗,村子里的人都穷,夜里黑漆漆的,没有人家点得起灯。
木生听到一个尖细的嗓子在跟什麽人讨价还价,趾高气昂道:“……俺们这儿也不容易,戏班子哪赚的多呢?一袋米,一个男孩儿,再要我们也给不起……”
木生一激灵,立刻从床上爬起来。
他贴到门缝上往外看,门外,中堂,千年未见的父母和戏班子的主人正分坐在桌子两端。
木生的脑子嗡的一响。
是开头的那一世,他永远记得这里,少年白泽经历的第一次完整的人生,遇到了谢林川,本以为是好事,却撞见过父母与陌生男人在夜里会面。
他被卖掉,腿打坏了,一条命只值半袋大米。
商谈声还在继续。母亲不说话,只是哭,父亲则叹气,低三下四地问,能不能再给一些价钱。
木生已经跑出了家里的茅草房。
谢林川的柴屋在半山腰,木生跑的很快,狼嗥声此起彼伏,野兽的眼睛在暗处闪着饥饿的寒光。
木生不敢停,他不能飞,也不能变回白泽,就只能跑。肺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手脚也越来越不听使唤,嗓子眼里尝出甜腥味,不受控的大腿无法擡的那麽高,一不留神就是一摔——
想象中的疼痛却未传来,木生感到自己被一双手稳稳接住。
谢林川抱得很紧,几乎将人嵌到怀里。
“木生,”他还惊魂未定,鼻尖嗅到白泽身上木香,低声道:“我找到你了。”
不等二人反应,世界融化。
谢林川将人搂到怀里,感觉到怀里的孩子四肢抽条。
下一秒他们站在沙场,千军万马奔驰而过,木生擡起头,看到谢林川的眼睛是黑色的。
然後,他听到哭声。
突如其来的战争如灾难一般炸坏了普通人的生活,有妇人拖着一家老小奔跑逃窜,左手拎着儿子後脖领,右手牵着母亲的手。
他们的奔逃速度自然很慢。
年迈的母亲首先放了手。妇人惊慌地回过头,战场的黄沙里已经埋没了一个老人的身影。
这当口,左手的孩子哭起来,妇人没时间停,她的眼睛很空,却很坚定。
她接着跑,木生看到她的身影几乎已经在这场混战边缘。
忽然之间,有人将她拦腰扯起,拽到了马上。
孩子脱手,马蹄落下时,头骨发出迟钝的裂响。
木生下意识想要救她。
可同样在一瞬间,沙场不见了。
四周树林的模样未变,证明这里依然是当年的战场,只不过已经完全没有了城市的模样。营寨里战旗飘扬,就在他们身旁,衣不蔽体的妇人坐在帐篷前,呆呆地望向旗子旁高挂的战俘头颅。
那是一年前,被迫征兵去的她的丈夫的脸。
可她没来得及看几眼,便又被人拉进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