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裴施忠正趁着章怡出去的功夫,正偷鸡摸狗地给自己的杯子多添点白酒。
“哎!一顿饭半杯还不够?你还嫌你那高血压不够高啊?”章怡话还没说完,脚已经赶到,赶紧把白酒拿远了些。
裴施忠显然已经喝了点,面红耳赤的:“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高兴。”
裴静把包放到玄关,往前走几步就是吃饭的地了,这个平城的家和海城的无异,或许说租金低廉的房子都大差不差,一眼能望完的布局丶发旧的墙面和年代感的家电,她曾提议过让他们换个好点的地方住,租金她付,但都以懒得再折腾被回绝了。
“前天说什麽什麽纪念日不喝两杯说不过去,昨天说什麽我也懒得想了,每天都想着法子图多几滴酒,有意思麽?”章怡毫不客气拆穿了他的意图。
裴静坐下来,心无旁骛地夹了个花生米放到嘴里嚼了嚼,像是早就习惯这两人这一唱一和。
可能这就是爱吧。
一边嘟囔着对身体不好少喝点,一边又准备好下酒的花生米。
“今天我闺女回来,我明天再收拾你!”章怡戳了戳裴施忠的额头,把酒藏到了桌子底下,挪正了椅子才继续说道,“静静啊,听你说最近又接了个案子?这次能赚到钱不?”
“…妈,我以前的案子也挣钱了。”裴静无奈的回道。
章怡夹了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到她碗里:“你以前那还不是自己累死累活多接案子赚的钱?妈还不知道你,净喜欢帮些付不起律师费的…”
眼见着章怡又要开始无休止地唠叨,裴静赶紧伸出手,掌心向着她,打断道:“放心,这次的客户很有钱。”
“那有钱人的朋友肯定也有钱,你赶紧叫她多介绍几个客户给你啊,机不可失…”
“妈,我是律师,不是保险,也不是美容,这是说介绍就能介绍的吗?”裴静今天真的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她用筷子随便指了道菜试图把章怡从聊工作中拉出来,“你这红烧排骨挺好吃的。”
“…你还没夹过就知道好吃了?”
裴静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补充道:“看着…挺好吃的。”
一顿饭结束,裴施忠除了给裴静夹菜,偶尔插入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其馀时间都闷着头吃饭。
裴静知道他肯定是喝了两杯酒,又想起了郁郁不得志的这几年,搬家後,裴施忠因为身体原因没能继续任职,开起了出租,不过狂飙追坏人这样的事没少干,家里的八点连续剧章怡只能看一个小时,後一个小时要留给裴施忠看警匪片。
碗筷被裴施忠收到厨房,今天极其罕见地他听见裴静开门的动静时一并跟了出来。
“爸?”裴静费劲地拎起那几袋章怡在阳台新摘下的蔬菜,站在门口惊讶地看着裴施忠。
裴施忠一言不发地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过去,解释道:“东西多,我送你下去。”
两人一直无言走到楼下,裴静像小时候一样看着仰起头看向眼前的人,长大这词变得具象化,她仰头的幅度大大削弱,几乎可以平视这个曾经看起来很高大的爸爸了。
裴施忠常年抽烟,声道一开像极了嗡嗡作响老旧的排风扇:“刚你妈说的那些你别放心上。”
哪些?裴静想问但感觉裴施忠还有话没说完,便没问出口。
“你能帮那些没权没势没钱的人打官司,这是好事啊,我看新闻上那些人可怜呐,辛辛苦苦在工地干了大半年,身体赔进去了,那些老板吃的大鱼大肉就不肯把工钱结了,你要换个人你看他敢不敢!”
“爸真觉得你这事做挺对的。”
裴静很轻地眨了下眼睛,那些奔波的疲惫忽然被这句话瓦解得一点都不剩了,唯一剩下的只有发酸的鼻子,掉下眼泪这项技能由于距离上一次发动已经过了五年,现在无论多大的事仿佛都触发不了了。
她声音低低嗯了一声。
她今天回来得有些晚,老小区的车位都靠抢,所以车停的有些远,八月中旬,傍晚仍微热,两人走到时都出了层薄汗,裴静接过那两个袋子往後备箱一塞,一下就满了。
“那我回去了啊,家里还有猫要照顾呢。”裴静关好後备箱,打开车门,迎着昏黄的路灯,看向这个变得不那麽高大,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引领她的人。
裴施忠说了句注意安全就走远了几步远离车子,朝她挥了挥手,空了的那半截尾指再次闯入她的视线。
那仿佛是正义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