馀盼儿把事情说了出来,望着校长温柔的神色,眼睛发涩,“为什麽,我不想嫁给那个人,我只是想读书,这也有错吗?”
校长摸摸她的头,“盼盼,你从来没有错。”
馀盼儿二十二年来第一次嚎啕大哭。
六岁被馀素华用柳条抽得满身血痕的时候没有哭;八岁被弟弟污蔑偷钱,让馀卫东打得牙掉的时候没有哭;十二岁在学校饿得睡不着,躺在床上借月光背书的时候没有哭;刚上高中,被同学嘲讽乡巴佬丶集体孤立的时候没有哭;今晚被馀素华抽了一巴掌的时候没有哭,可现在,感受着头顶的温暖,她再也无法忍耐。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不喜欢我……为什麽把我生出来,干脆把我打掉丶摔死丶饿死……把我养大,就是为了卖个好价钱……连我的名字,也是为了他们的儿子……我讨厌这个名字,每次听到都想吐!”
校长揩去馀盼儿的眼泪,捧着她的脸,严肃地说:“盼盼,你要记住,你不是为谁而活,你是为自己而活。”
“想要做什麽,就尽力去做,不要管别人怎麽说。”
“你不喜欢自己的名字,那我们就换一个名字。”
校长抽出钢笔,在稿纸上写下三个洒脱的大字。
【馀见青】
她说:“辛弃疾有一首词,里面说‘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你就叫馀见青,怎麽样?”
馀见青用力点头,“我喜欢这个名字。”
她偷了家里的户口本,把户口移了出来,去公安局改掉了“馀盼儿”这个跟随自己二十二年的名字。
当她拿着新的身份证,高兴地去找校长时,却看见满村缟素,校长家中哭声阵阵。
一位学校的老师告诉馀见青,原来校长罹患肺癌多年,却一直隐瞒,直到去世前几日,才把几位老师叫来,交代後事。
老师抹抹眼泪,跟她说:“江老师离开前,有一句话让我转告给你。”
“她说:‘见青,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事,就是不辜负自己。’”
馀见青泪如泉涌,跪在灵堂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头,此後,再也没有回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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馀见青刚上研究生,因为聪明勤奋,很得导师喜爱,导师知道她经济困窘,经常给她介绍一些代写文书,提供法律咨询的活。
这一回,她接到了一个奇怪的活。
导师说:“嗯……这位客户是因为买到了假冒僞劣的硬盘,导致游戏数据丢失,决定控告商家,但没有律师愿意接诉讼,所以他决定自己来,见青,你负责解答他的问题。”
虽然是个奇怪的活,但只要钱给的足,馀见青就没意见。
客户的家在市中心的一个老小区,找到楼层,她敲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进来,门没锁。”
她开门进去,客厅乱糟糟的,没有人,深处传来奇怪的声响,她循着声音找到书房,往里看,面向门口的电脑屏幕闪烁着花里胡哨的光彩,一个人背对着她,坐在椅子上,双手激烈地敲着键盘。
她轻敲门板,“你好?”
那人暂停游戏,转过椅子,看了过来。
他有着深绿的眼睛和金色的长发,耳垂打了一粒耳钉,在昏暗的室内熠熠生辉,他咧嘴一笑,“你就是馀见青吧,我叫陆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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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烨是个很奇怪的人。
这是馀见青和他相处一个月後得出的结论。
他沉迷网络游戏,一天起码有十二个小时趴在电脑前,然而打完游戏之後,依然精神奕奕,还能立刻跟馀见青投入讨论,全无疲惫。
一次,馀见青在餐馆兼职服务员时,看见了和人聚餐的陆烨。
他们一瓶瓶地喝酒丶醉倒,然後和陆烨告别,最後,只剩下他一个人,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快打烊的时候,馀见青忍不住叫醒他。
“陆先生,我们要打烊了。”
陆烨清醒过来,摇摇晃晃地走出门。
半小时後,馀见青下班,转了个弯,看见坐在花坛边的陆烨。
她原本不该接二连三的多管闲事,然而那一刻,却鬼使神差走过去,问他:“陆先生,你不回家吗?”
陆烨打了个呵欠,“在哪儿睡都是一样的。”
“这样会生病的,你有朋友吗,让他来接你吧。”
陆烨遥遥头,“没有。”
“……那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