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那就算了,我们家弦儿怎麽配得上呢?”
秦惠芝赶忙打断她。
赵青冥摆了摆头:
“奶奶,要我说,我可要一辈子不嫁人呢。”
“这怎麽行?”
孙漪突然发火了,将她从怀里推开,皱起眉头:
“你娘十几岁就能绣整面的《牡丹亭》,而你现在都多大了?这些东西都还没上手过呢,还不嫁人,那咱们赵家……”
赵青冥低下头去看了看自己已经生出老茧的手,指甲里还残存着泥土和炭灰。
她从兜里摸出一个布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两根粗大的缝衣针和线团,辩解道:
“谁说我不会的?我平常帮他们补衣服,补棉袄,补的多了去了。”
“胡说八道!”
孙漪猛地拍打炕桌,
“姑娘家就该拿绣花针,不是摆弄那些……”
她瞥见她腰间若隐若现的手枪轮廓,声音戛然而止,停顿半晌,才叹出一口气:
“不是我说你,这青春不等人哪,你现在不找个好人嫁了,以後可怎麽办呢?一个女孩子家家,偏偏要去干……”
说到那个词,她再次梗住,张了半天的嘴还是没有说下去,最终叹息道:
“女人这辈子……”
“奶奶,您是没有看到,城外的坟岗子埋了多少穿嫁衣的姑娘?咱们这哈尔滨城里,又有多少姑娘是没有被日本人糟蹋过的?”
赵青冥解开外套,露出里面灰布军装,
“她们的男人呢?不是死在煤矿就是被抓了,要麽当场在街头砍死!”
孙漪看到了她腰间别着的东西,不只是手枪,还有一本油墨印的小册子,封面上是她不认得的六个字。
她心里一阵恐慌,猛地想起老道外墙根下贴着的写着“举报抗联者赏大豆百斤”的告示。
“好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别说这些了,开心开心不好吗?”
秦惠芝拍了拍孙漪,又转头拉住赵青冥的手,
“你奶奶也是太想你了,留下来好好说说话,和和气气的。”
“恐怕……我不能留下来。”
赵青冥垂下眼眸,
“我得在宵禁之前回去,只是回来看看您老人家怎麽样。”
“一天都不行吗……就今天一天,在家里待一晚,明天一早你就走。”
“不行。”
孙漪闭上眼睛,再次流下泪,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
“女人这辈子……不就图个安稳吗?你看看你现在,干着扛枪打仗的活,那是男人干的事!你是个姑娘啊!姑娘就该安安分分学个女红,找个好人家……你非得往死路上奔?!”
“图个安稳?现在不说哈尔滨,咱举国上下哪里又有可以图个安稳的地方?”
赵青冥从兜里抽出那本小册子,
“要是人人都图个安稳……那日本人,就得永远骑在咱头上了……”
她将那本小册子递到两人面前,指着封面上的字:
“妇女解放宣言,看到了吗?我们不仅要打走日本人,我们还要让全中国的女人都站起来。抗联里的姐妹,有人会拆枪,有人能发电报,还有女大夫从前是裹小脚的,她们的血性比男人还烈!”
有摩托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赵青冥警觉的住了口,侧耳听了一会儿,直到没了声音,才重新说道:
“等打跑了日本人……”
她抱了抱孙漪,像小时候那样,将头靠在她的肩窝里,
“我要在哈尔滨办女校,教姑娘们读书识字,打枪,做生意,到那时……”
“您才会明白,女人活着,不是为了当谁的媳妇。”
“是为了当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