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们计划之外的事。”
“的确可以说是,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料想到这样的结果。”春华陷入了深思,她将药丸收回到袖口中,又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玉瓶。她将玉瓶中的药丸一股脑地倾倒出来,平铺到左手的掌心中。右手将玉瓶放到桌面,开始认真地挑选,“这样一来,就不能用这个药了。”
辛叡恩看见她紧锁着眉头,从掌心中挑拣出一粒红色,一粒黄色的药丸。
“你说你有求与我。”
“我希望辛姑娘你能帮帮小姐。”
“监兵?”辛叡恩不解。监兵遇到了自己无法解决的困难?这个侍女不去找血宫门人,反倒跑来这里寻求自己这个外人丶阶下囚的帮助,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只有不是血宫门人的辛姑娘,才能够帮小姐。”像是看穿了辛叡恩的想法,春华解释说:“小姐几日前去了门中的禁地,自那以後就没有音信。除了您以外,没有人会帮助我。”
这是门派内的斗争。辛叡恩立刻想道。
春华将左手的药丸放到桌面上,不停地寻找着。越是寻找,面色越是焦急,几乎要哭出来了。
辛叡恩起身,来到桌旁。“我相信你的话,还差什麽?”
“一粒绿色的药丸。”春华已然有了哭腔,“明明应该在这里面的。”
辛叡恩望向桌面,她也的确没能看见春华所说的绿色药丸。鬼使神差地,辛叡恩拿起被春华放在了一旁的玉瓶。
玉瓶里传来微弱的叮当声,还有药丸滚动带来的孱弱的震颤感。辛叡恩将瓶口朝下,向着春华的掌心。
一粒绿色的药丸不偏不倚地滚落了下来。
*
韩孝周也没有想到,“海啸”与自己的相性会如此契合。短短几日,她已经完全调和了这柄祸心宝剑之中所蕴含的剑意。
好几次在人与剑的剑心快要交融时候,修炼停了下来。不是剑在拒绝她,或是准备尚未充分,而是韩孝周自己还没有做出决定。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迈出剑心相融的那一步。
千树站在竹筏的前端,熟练地控制竹筏绕过水上的池杉,不断前进。回来的路上,千树的话少了很多。
虽说这些日子韩孝周醉心于融会祸心宝剑所蕴藏的剑意,但也敏锐地感知到了自己这个弟子心境的变化。烟雨七子覆灭,林珍娜也出逃,这让韩孝周不由得担忧烟雨楼的未来。她几次三番在临门一脚之际放弃了剑心相融,一个方面也是因为内心有所顾忌。
韩孝周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自信,可是同时她也明白,人的寿命是有限的。烟雨楼总归会有需要交到其他人的手中的时刻。
“师父,”最後,还是千树率先开口,“你真的一开始就打算放弃师姐了吗?”
韩孝周沉吟片刻,问:“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和你们说了什麽?”
“要坚定,要自持。”
“不是我放弃了你的师姐,我不会放弃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千树始终背对着她,韩孝周还是点点头,“是她放弃了她自己。不但落入情欲的陷阱,还违背了门规将烟雨辞传授给了男人。”
千树沉默了。
“那人说的是真的吗?”千树又问,“我和师姐,最终只能留下一个。”
“我和师姐。”韩孝周看着水面的浮萍,心中不禁感叹,几十年的时光如若白驹过隙,一切都改变了,只有浮萍还和当初她第一次见到的一模一样。她继续说:“我和师姐一生都奉献给了烟雨辞,我们的梦想就是重现先辈们所描绘的烟雨辞的模样。如果烟雨辞选择了她,我也会甘愿奉献自己。”
千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空气仿佛也变得有些异常。她努力平复掉自己内心的敬畏丶抵触与恐惧,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做不到。如果是那样,我宁愿烟雨辞选择的是师姐。”
“烟雨辞已经不可能选择她了。”
千树突兀地生出了勇气,她还想说些什麽,也许是要为林珍娜求情。但就在这时,韩孝周厉声打断了她,她刚刚生出的勇气霎时间消失无影。
“你既然还没有做出肩负起烟雨楼传人责任的觉悟,也没有必要回去了。”
千树只觉得竹筏一下子轻了些。韩孝周离开了竹筏,站在千树前方不远处池杉的枝头上,面朝着烟雨楼的方向,背对着千树。
师父生气了吗,因为我说出了那样不负责任的话。千树畏缩地望着韩孝周的背影。从进入池杉林开始,她就一直背对着师父,不敢看她。现在师父似乎是生气了,千树才想要观察她的神情,可是这时师父又背对着她了。
“师父,我……”千树想要替自己辩解,但一时也想不出像样的话语来。
“你离开吧,我能教的,已经全教给你了。”韩孝周说:“以你现在的心性,不该再回到烟雨楼。”
“师父。”千树的眼眶里,澄澈的泪泛起了水花,“您不要我了吗?”
“去找柳时恩,你知道她在哪。好好思考我传授给你的东西,一年之内,没有我的诏令,不得擅自回到烟雨楼。”
韩孝周没有再给千树开口的机会。她一挥手,劲风带着竹筏後退。千树站在竹筏的前端,看着韩孝周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